徽杭古官道

俞果

一次徽州行，总算搞清楚了徽州古道和徽州古官道的不同。

徽州古道很多。一府六县四通八达，府外古道也有十几条之众。丘陵徽州，依托于棋盘状的古道和网络般的水路而生机勃勃。

初夏，我再赴徽州。车子在杭徽高速行驶，近白果匝道时，朋友胡兄言，从白果下，带你看看真正的徽杭古道。下去后，朝歙县方向开了约5公里，路边划出一块可停四五辆车的空地。一块牌子，竖书“浙西皖南”。前方百米处，两山之间有一座花岗石垒砌而成的石桥，桥壁上有箭垛，告诉人们这里是古代的军事堡垒。无疑，这就是屹立千年的昱岭关了。

沿古磴道拾级而上，步行五分钟到达昱岭关。一座小关隘，关高8米多，跨度9米余，关墙向两翼山脊各延展80米。我站在山脊俯视关隘，几十级石阶向下，底部为关隘之顶，然后又几十级石阶向上，直达对面的山脊。地面仰望关隘如门，山上鸟瞰U形关隘，两省锁钥，妥妥的形胜之地。

后来我明白了，这昱岭关置于徽杭古官道上。从府治歙县通往南宋首都临安（今杭州）。这昱岭关建于三国孙策前期，最初是山越人为抵御孙策而建。至于众所周知的徽杭古道，则建于宋代，从绩溪县通到杭州临安区。

一字之差，混淆了视听，一条是官道一条是民道。官道历史早，民道名声响。

昱岭关三阳镇一头，有一个世界上最小的公园，公路两侧仅三处雕像一块石碑，号称“水浒公园”。《水浒传》中“卢俊义大战昱岭关”，写的就是这里。岳飞饮马雕像，表明了他曾在此修缮昱岭关行军道。南宋定都临安，此路定为朝廷驿道。

徽州是儒、释、道的汇聚地。三股一绳，三教一索，徽字之古意。宋徽宗在这里镇压了方腊：方腊一年之寿而义军消亡，北宋一载之祚而偏安江南。有人形容，一个“徽”字，恰似古文字演绎的“舍利”！

徽州，自古有龙脉之象。看看它的地理环境，临浙傍赣。人文浙江不论，江西的文化底蕴在历史上不输浙江。由唐至清，江西的进士人数1.05万，全国占比10.6%。号称两宋文人半江西，满朝文武半江西。被裹挟其间的徽州，怎能不地灵人杰？

昱岭关古官道，历史上王安石走过，徐霞客走过，现当代著名作家郁达夫也走过，他在1934年还写了《出昱岭关记》。郁达夫讲了徽州的外在美之后，又叙述了他的奇遇灵异事件，很有趣。1934年，郁达夫夜宿昱岭关，在破庙中避雨时，忽闻墙外有人吟诗：“十年落魄昱岭关，一卷诗残鬓已斑。”惊悚的郁达夫循声出视，唯见冷月荒草。据乡人告之，此乃唐末诗人罗隐的魂魄，因其屡试不第，曾在此题壁抒愤，死后诗魂不散。

千年之隔的两位前贤，郁为何“遇见”了罗？很巧，他俩都是浙江富阳人。罗隐存世的名句不少，如“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但罗怀才不遇，二十八年间，十举不第。郁也有生不逢时之叹，两个落魄的同乡文人，不免惺惺相惜，穿越时空彼此相慰，同是天涯沦落人。

多年前在徽州，朋友怂恿我走通绩溪的徽杭古道。他说，古道很美，前面3公里是精华，走完15公里英雄好汉。我走了3公里，累了，想折返。他激将我，走到底，或许你就是下一个胡适、胡雪岩、胡宗宪。

画大饼，诱惑力极强。同行人中有想继续走的。我嘻嘻一笑，这是绩溪胡姓人家才走得出来的荣耀，外人走150公里也枉然。人不能有“山登绝顶我为峰”的妄念。

当地民谚：前世不修，生在徽州，十三四岁，往外一丢。这也许是一种祖先的勉励，为后辈加持，认准方向、前赴后继。一旦走了出去，大抵修成正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