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狮子

王家骏

六月的肯尼亚，刚刚走出雨季，草木茂盛，大地一片金黄，动物大迁徙即将拉开序幕。作为草原之王，狮子无疑是我们此次野生动物摄影之旅一个关注的焦点。

兰托利营地位于麦加底湖边一个高地上，非常小众。我们选择兰托利营地作为在肯尼亚的第一个野生动物拍摄点，是因为麦加底湖位于海拔200米的东非大裂谷底部，这里三种气候带交织，能拍到多种野生动物。

2018年，兰托利营地邀请著名华裔野生动物摄影家杰夫和匈牙利野生动物摄影师班扎·马特一起对原来蓄水池旁边的一个简陋观测掩体进行改造，使之成为一个封闭的空间，里面设有摄影机位、空调、床铺、冰箱、厕所。我们要在这里耗费三个晚上的时间，拍摄夜间前来饮水的野生动物。

在兰托利营地的摄影教室里，有一张狮子喝水的照片。这是2019年封闭摄影空间建成后，杰夫在里面待了九天九夜，拍到的一张精彩照片。“我曾经白天看见过在营地闲逛的狮子。”杰夫把灯关了，和我们一起在封闭摄影空间里等候。

过了晚上十点，蓄水池边渐渐热闹起来，先是来了一只小斑獛，后又来了一只狞猫。半夜时分，正当大家昏昏欲睡之际，来了一对白尾獴。这是一对母子，大的警惕，小的活跃，一下子把大家的瞌睡虫给赶走了。但是，一直到天亮，连狮子和豹子的影子也没有看见。

三天守候伏击失败，我们决定移师马赛马拉。

第一次在马赛马拉看见狮子，是在一条河流边的树丛里。一头母狮子带着两头小狮子，时不时露出脑袋和身躯，在岩石和草地上嬉闹。在我的印象中，狮子是群居动物，怎么会是一头母狮子带着两头小狮子单独居住呢？原来，在狮群中母狮子一旦生育，就要带着小狮子离开狮群。因为狮群里其他已经长大的小狮子，可能在玩耍中对刚出生的小狮子造成伤害。所以，母狮子要带着小狮子离家出走，一直到四个月后，母狮子才会把长大的小狮子带回狮群，在所有狮子都接纳小狮子后，才算正式回归狮群。所以，我们在马赛马拉见到一头或者两头母狮子带着几头小狮子的概率就相当高。

到达马赛马拉后的第二天，我们继续寻找狮子。那一天，我们去的地方被称为“中国渡”，2015年，央视曾经在这里连续七天直播数十万只角马横渡马拉河的壮观场景。早晨六点，晨曦未露，在距离“中国渡”还有数公里的地方，一只热气球正在点燃升空，这是马赛马拉国家公园开辟的一个旅游项目，游客可以在热气球上俯瞰这片充满了生机和活力的土地。令人惊奇的是，一头狮子趴在距离热气球数百米开外的一个高坡上，目光注视着远方，似乎不远处的人类和热气球与它毫不相干。我们马上用镜头拍摄下了令人惊奇的一幕。继续往前，一公里外一头母狮威风凛凛地眺望着远方。杰夫说，它们都是天堂狮群的，一共有十七头狮子。

在到达马赛马拉后的第三天，我们在一条河边的山坡上遭遇了托比狮群。这是由两头雄狮、十几头母狮和数头小狮子组成的狮群。据说，非洲历史上最大的狮群是格鲁美地狮群，由坦桑尼亚的三头雄狮形成组合，它们不断攻击其他狮群，赶走或者咬死那些狮群的狮王，使整个狮群的狮子总数达到惊人的九十五只。托比狮群曾经闯入过我们居住的洛瑞安营地，二十多头狮子在五号房间和六号房间的空地上待了三天三夜，分食边上河里一头死去的河马。营地的印度籍经理说，那时候，五号房间还住着客人，在手持长矛的马赛卫兵护卫下穿越狮群进出房间，双方相安无事。

在离开马赛马拉最后一天的早晨，我们又遭遇托比狮群，五头母狮刚干掉了一头斑马，正在草地上享受饕餮大餐，一头母狮穿越围观的十几辆越野车，步行一公里，找来了躲藏在树丛里的两头小狮子，让它们一起来分享美味。狮群有着严格的组织纪律，像狩猎获得的食物，首先要由狮王享用，其次是狩猎的母狮子们分食，然后是小狮子来进食，最后由狮群中没有出过力的、年迈体弱的狮子进食。

在肯尼亚，狮子和人类和平共处。我们经常看到在马赛马拉国家公园步行或者骑着摩托车的马赛人与狮群、豹子擦肩而过，双方互不干涉，这是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真实写照。在去马赛马拉之前，我以为草原上到处可以看到狮子在悠闲地漫步或者迅猛地出击，实际上，有时候我们的越野车狂奔数十公里，也许都看不到一头狮子。每天，有数十辆从事旅游的越野车在草原上行驶，每次越野车交会之际，司机都会停下来交流一番，他们在交换相互间的野生动物信息。每个越野车司机还配有对讲机，我们第一次发现托比狮群就是司机们在对讲机系统里传递出的信息。世界上，也许只有在马赛马拉，人类才会每天发疯般主动寻找狮子的踪迹。

我们拍摄的数万张狮子照片，里面有它们捕猎动物、哺养幼崽、温情相处的社群生活。马赛马拉的狮子故事，是动物江湖的快意恩仇，也是丛林法则的生动诠释。“你只有去熟悉它们、了解它们，把它们当作朋友，才能拍到它们最精彩的瞬间。”杰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