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霖
编者按:
翻开历史长卷,在抗日战争的烽烟中,无数中华儿女以血肉之躯筑起新的长城。今年是抗战胜利80周年,我们通过市委老干部局组稿并刊发一组老同志们亲历抗战的故事,每个细节都饱含岁月的沧桑与坚韧。让我们透过他们的视角,触摸历史的真实,感悟抗战精神的力量。
我出生于1923年,如今是双目几近失明的老翁,可那往昔在东江纵队的岁月,却在记忆里愈发清晰,仿若昨日之事,挥之不去。那些烽火岁月里的点点滴滴,尤其是活捉鬼子兵的经历,更是刻在骨子里,有别样的滋味在心头翻涌。
1944年的夏天,日寇为打通大陆交通线,铁蹄肆虐,一路沿湘桂、黔桂铁路进犯至贵州独山,妄图逼国民党政府投降。彼时我于中山大学求学,校址在粤汉铁路旁的坪石。长沙、衡阳相继沦陷后,粤北局势骤紧,四处人心惶惶,乱作一团。幸得中大中共地下党组织号召,动员进步同学奔赴敌后,加入东江纵队抗日。我有幸获批,成为首批队员,这于我而言,是心愿得偿,更是革命生涯的开端。
从坪石前往东江敌后,需穿越国民党统治区。为避特务,我们几十人分组绕道而行。途经大庾岭时,踏上了红军曾走过的山路。山道荒芜,腐叶堆积甚厚,杂草乱石遍布。累了,便寻石而坐,饮一口清泉;有人跌倒,众人忙上前搀扶。一路上相互鼓劲,倒也忘却了艰险。老乡们含泪诉说红军走后,伤病员遭屠戮,农会成员遇害,青壮年大多逃离,村中只剩老弱。他们时常遥望北方,喃喃呼唤:“红军何时再回来?”这般情景,于我们这些初涉革命的学子而言,是最生动的政治课,更坚定了我们投身敌后的决心。
抵达东江敌后,我遇见了赵学。她腰间别着手枪,虽看似年轻,却因艰苦环境与繁重工作,透着一股老成劲儿。她言简意赅,安排我们休息,准备由小鬼交通员带我们穿越封锁线。次日夜晚,那十五六岁的小鬼来了,稚气未脱的脸上,神情却严肃异常。他叮嘱我们:“即刻出发,下半夜过封锁线,行军时莫要出声,紧跟队伍,遇况听令隐蔽,闻我哨声再行。”
广九铁路横亘东江敌后,铁路两旁碉堡林立,夜间敌军巡逻不断,这便是我们要闯的封锁线。夜色如墨,不见星光,唯余风吹树叶声与碉堡昏暗灯光。我们屏气凝神,蹑手蹑脚前行。临近铁路时,心跳如擂鼓。在路基下隐蔽时,十几个鬼子兵竟从头顶经过,那一刻,我紧张得几乎窒息。待鬼子走远,小鬼清点人数后,厉声命我们速跨铁路。一口气狂奔一里路,小鬼才让停下。此时,他露出天真笑容,问我们怕不怕,我心中满是对他的敬佩。
在东江纵队,我们开展平原游击战,依靠群众掩护,昼伏夜出。1945年4月的一天,十几个鬼子兵来到驻地祠堂,叽里呱啦一通,不知所言何事。维持会报信后,才知他们是来索要粮、油、菜的。给了东西,他们便回据点去了。
没承想,不久后群众跑来报告,有个鬼子兵落单了,许是生病,跟不上队伍。我们三人埋伏在竹林路边,紧盯那鬼子。见他越走越近,猛地一跃而出,短枪直指,他当即举手投降,没费多大力气,便将其生擒。
夜幕落下,我们一个班押着俘虏前往支队部。行至三岔路口,一条路通向敌据点,一条路通往根据地。那鬼子忽而指向敌据点方向,忽而摇头摆手,我顿时明白,他是示意我们莫走那条险路。我点点头,带着队伍朝根据地大安洞走去。
同年6月,我率小队在梅陇附近活动。一日午后,乡民来报,一股敌人抢掠后正回据点。我们设伏拦截,战斗打响,敌人迅速卧倒还击,退入祠堂固守。我们虽人多,却因装备悬殊难以逼近。用稻草人迷惑,敌人也不上当,还抓来百姓当“盾牌”。为保群众安全,我无奈下令停火,眼睁睁看着敌人扬长而去,心中满是不甘与愤懑。
这桩桩件件,桩桩是血与火的记忆,件件是难以磨灭的过往。那活捉鬼子兵的经历,那与敌人周旋的时刻,都化作了生命中最深刻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