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8月28日 星期四
游鱼 景观里的记忆 礼貌的样子 我“十岁”了 巴布的N次变身 孤学坠绪 初识张中行
第14版:夜光杯 2025-08-22

初识张中行

西坡

“初识”一词,看似简单,理解起来却颇多歧义,如,初,可表“第一次”“开始”,亦可表“初等”或“刚刚”;如,识,既指与对方碰过头、见过面,认识了,还指通过媒介(影像、著作、回忆、评论等),了解到对方的一些情况。

就著名学者、散文家张中行先生而言,我猜,90%的人之“初识”,是通过阅读文本;其中,99%的人则是通过《读书》杂志或其代表作《负暄琐话》。

我也不例外。不过这里可以摆个谱:我确曾登过张中老的府,与他促过膝、谈过心(我跟老人家的交往,写在一篇叫《流年碎影忆张老》的文章里,此处不赘),然而那是发生在阅读文本之后的事。

1987年左右,我已经读到初版于1986年的《负暄琐话》(黑龙江人民出版社,纸质封面),那是亡友商友敬先生借给我的;等我自己买到《负暄琐话》(第三次印刷,涂塑封面),已是1991年的事了。

也许,我跟99%的读者稍微有点儿区别:早在《负暄琐话》或《读书》杂志之前,我就初识张中行先生了——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我买过他的一本小册子《非主谓句》(上海教育出版社;开本787×960;1984年9月第一版第一次印刷;定价0.23元)。

我自然不是在该书出版当年买到读到的,而是之后的一两年。

为什么我会对这本小册子感兴趣?说来也有意思:1984年,我选修了一位著名语言学家开的《比较语言学》课程。这门课原本只对博士生所开,我乃侥幸滥竽其中而已。从老教授口中,我第一次听到了乔姆斯基“转换生成语法”学说、索绪尔“能指·意指”理论、布龙菲尔德“行为主义语言观”“结构主义语言分析方法”等观点。

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到九十年代初期,文学理论和文学批评大热,阿猫阿狗参与度极高,我也跃跃欲试。其时,处于文学理论和批评主流地位的是本质论、模仿论、环境论等传统思维方法。我感觉,一味固守本质论、模仿论、环境论,注定走入“死胡同”“浅层次”的境地,而符号论、结构主义乃至解构主义等现代理论刚刚冒头,完全可以借鉴。那些新理论新思维的基础,正是索绪尔、布龙菲尔德、乔姆斯基等创立的现代语言学,不了解了解怎么行?于是,凭着曾经的一知半解,我头脑一热,买来索绪尔《普通语言学教程》、布龙菲尔德《语言论》、乔姆斯基《句法结构》等译作;当然还连带了一批中国学者的语言学著作,其中就有《非主谓句》。

什么是“非主谓句”?张中老这样界定:“主谓句,有主语,主语是被陈述的;有谓语,谓语是陈述主语的。无主句没有主语,也不缺少主语,因而同样是个完整的句子,而不是句子的一个成分。没有主语,而是完整的句子,这是与主谓句迥然不同的,所以无主句属于一般的主谓句以外的另一个类型。这个类型可以称为‘非主谓句’。”举例说,“无主句”中的“刮风了”“来了一个人”;“单词句”中的“好一朵美丽的玫瑰花”“久仰”。

张中老还深入探讨了跟非主谓句表面相像但实际不同的“省略句”状况,指出,它“本质上常常是主谓句,只是经过省略罢了”,举例说,“不管人家等着你开饭!”(鲁迅《风波》)

那么小的开本、那么少的篇幅(4万多字),张中老就把“非主谓句”这个语言现象说得一清二楚,不仅给语文工作者一个确切的概念,而且给那些没有受过现代汉语系统训练、不太在意句子成分缺损、单凭日常生活口语场景进行写作的人一点底气和信心。

值得一提的是,尽管《非主谓句》带有相当的学术性,其行文却一如《负暄琐话》那种突出的“说话体”风格,明白,晓畅,趣味,家常,呈现出对读者唯恐照应不周的体贴,读来舒服。

初识张中行迄今,我陷入一个死局——“一直在模仿,从未被超越”。这个“局”,正是由2个貌似非主谓句的省略句组成,至于被省略的主语分别是谁,大概不用我挑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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