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9月09日 星期二
秋江垂钓(中国画) 寿门坊里的幸福感 写信的日子 石磨声声 寒暄与温杯 友情还需回应
第14版:夜光杯 2025-09-05

写信的日子

王辉城

读陈冲的散文集《猫鱼》,读到她与M的书信往来,引起我无限的幽思。两人通信时,正值青春年华。出于少年人的羞涩,每一句都那么小心翼翼,不敢点破心中的爱意,暧昧且纯朴的情愫全藏在一笔一画之中了。这是多么美好的记忆。更美好的是,M将这些信一直保藏着,直到三十多年后,归还了给陈冲。经岁月的沉淀与洗礼,当事者想必早已不再羞涩承认当初的爱意,而俩人各有际遇,当初朦胧的爱意早已化为醇厚的友谊。读着这些信,心中想必会泛起“往事只能回味”的惆怅与甜蜜吧?

“从前的日色都变得慢,车、马、邮件都很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这是木心的名诗《从前慢》的句子。信是“从前慢”的最佳证据。一封信要在路上走上三五天,才能送到收信人的手中。想要说的话、想要表达的情感、想要交代的事情,因要用文字表达而变得更加谨慎。同时,因信的私密性,又能承载更为大胆的情感与肆意的思念。然而,时代毕竟在进步着,如今想要互诉心肠,打开电话、微信即可。在快捷的时代,一切事物都像叠加了二倍速的特效似的,来得快,去得也快。写信,终于成为小众的、遗迹般的存在。以书信为主要联系方式的时代,终究是离我们远去了。

自己最后一次写信,是在什么时候呢?想起来,是在十七八年前,那时我刚读大学。一个广东人在湖北读书,虽还是少不经事的年轻人,但也会被偶尔的乡愁与孤独所侵袭。大约就在那一刻,觉得自己仿佛喜欢上了高中的女同桌。她的脸,她的笑,仿佛印刻在脑海里。于是乎,为了表达这份惆怅的情意,便每周在固定时间给她打电话,每周给她写一封信。信里究竟写些什么呢?如今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只记得那时要在寝室熄灯后,开着充电台灯,才能奋笔疾书。印着红色线条的信纸,在暗黄的灯光之下,渐渐写满了字——内容大约是学校的日常,以及在读什么书和正在写什么小说。信写好后,装个信封,贴好邮票,第二天投递到学校的邮筒里去。邮票是预先购买好的,一张邮票价值八毛钱。每写好一封信,便贴上一张。那些邮票最后到底有没有用完呢?已经记不清楚了。很多年后,看侯孝贤的电影《恋恋风尘》,看到信并未让年轻的阿远与阿云的恋情走向圆满,我心底莫名地涌起黏稠的哀愁——阿远前去服兵役的前夜,这对年轻人明明是那么认真地在新信封上贴上邮票、写上地址。

我最痴迷写信的阶段,是在读高二时。那年秋天,我在家乡的晚报上,发表了一篇豆腐块般的文章。这次的发表,激发了我对文学的长久的热爱。似乎是在一两周后的晚自习,班主任忽然递给我两封陌生的信件。信是邻县高中的同龄女生写来的。她们读到了报纸上的文章,对作者产生了好奇,希望能和我做“笔友”(这也是颇有年代感的词汇了)。年轻人虚荣心泛滥,怎么错过这种机会?于是乎,跟两名笔友书信往来,几乎持续了我高中生涯。我们信里聊的是什么呢?是少年人固有的成长的忧愁与喜悦、对未来的期许,以及交换了各自的大头贴照片。在那些日子里,收到信件总会给我带来莫大的喜悦。然而,这份笔友的情谊,终于还是在时间面前败下阵来,慢慢地消逝,慢慢地成为我心中的一道永恒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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