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那只壁虎

李东生

星期天，妻子要我陪她去离家不远的牛角大圩摘桑果、杏子，说那里有些果园废弃了没人管。我将信将疑，但还是答应了，就当是郊游吧。

车驶出车库，竟瞥见镜梁上伏着一只壁虎，顿感惊讶。只见它身体微微颤抖，进而发现它一条后腿被夹在了镜身的缝隙里，很显然那是我发动车时顺手拨动后视镜犯下的罪过。

我急忙将车停在路边，轻轻折回后视镜，小壁虎“倏”地掉落在地，伏地不动，想必正经历着剧痛。待我寻来树枝准备将它移向安全处时，它猛地蹿至前轮边沿。树枝够不着，我只得挪车。没想到车轮轻动，它又受惊吓，小尾巴瞬间被碾住。那一刻，沉重如铁的自责压得我几乎窒息。

正愣神时，有个保安跑过来说：“一只蜥蜴啊，我当什么呢！快把车开走吧，挡道了。”我忙用树叶托起它受伤的小身体，还好，明显是活的。我一边托着壁虎，一边对保安嘟囔：这是壁虎。“噢，是壁虎啊，没事的。”我睁大眼望着他说：“壁虎尾巴断了还能长吗？”他肯定地说：“能长，不碍事。”如果说刚才保安的“误读”让我有些反感的话，此刻他对壁虎尾断而能再长的“懂”，则成了赦免我内心重负的福音。我小心翼翼地将它放进花坛的草丛里，方才驱车离去。

行至环湖大道，路边一丛桑树郁郁葱葱映入眼帘，几个大人孩子正在采摘桑果，乐不可支。我对妻子说：这就是你讲的废弃的果园？”她有些疑惑地说：“看上去也不像啊！倒像是环湖大道绿化美化的‘作品’，或者是为吸引游客而精心设计的‘环境’。”虽然这不是我们想要去的果园，但累累桑果挂在枝头，紫得乌黑，红得诱人，仿佛无声的邀请。

时间关系，我们没有再往前找那个废弃的果园，而是顺手摘了起来。忙活了半个来小时，挑了一些紫的、乌的，大约一两斤，不仅小有收获，更多是感受到了一些小时候的乐趣。

归家后品尝着亲手摘下的桑果，滋味酸甜交织，如同心绪。桑果的酸甜里，蓦然浮起壁虎那疼痛的影子……壁虎，这种夜行于墙垣的微小精灵，脚掌和腹部长着无数微小的毛垫，可以凭借分子引力在各种光滑的物体表面上自由行走，如履平地。它们昼伏夜出，以蚊蝇为食，默默为人类守护家宅，因而被称为“守宫”。万物皆有灵，世间生灵在疼痛面前，何尝不是同样敏感而脆弱的呢？那废弃果园虽终未寻见，索性像壁虎断尾一样，断了念想，但我总觉得那只爬上我的后视镜的壁虎在冥冥中向我言说着什么。

天地万物原本一体，一呼一吸皆有关联。想起一则听过的传奇，壮士解甲归田，路遇一巨树，中空如洞，已近枯死，有哀号声，壮士持剑斩树，树轰然倒地。次年，断处长出一根新枝，枝又萌冠，若剑鞘状。某日，壮士再路过此树，大惊，树下仰望之际，树冠操纵枝叶言道：腰斩我的人，你是刽子手，也是良医。所以，我要长成你宝剑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