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11月06日 星期四
那一瞬间 碧脉芳踪(纸本水粉) 自己签字 我的上海电影记忆 带鱼、毛豆和淡菜 夏衍和巨鹿路675号
第14版:夜光杯 2025-11-03

我的上海电影记忆

(越南)阮刻银微

编者按:这是来自异乡的笔,为上海写下的一组文学肖像。我们邀请近年参与上海市作家协会“上海写作计划”的外国作家,写一写他们的上海印象。

去年九月,我应上海市作家协会的邀请,重返上海参加上海写作计划。在抵达上海的第一个夜晚,我穿上鞋,独自漫步在街头。我曾去过中国的几个大城市旅行:北京、成都、深圳等。但没有哪个地方的夜晚像上海那样热闹,也没有哪个地方像这里一样,能随处遇见外国人。而如今,物是人非。这些纷乱的思绪,促使我一直走着,漫无目的,直到我停在一家熟悉的电影院前。

2019年某个夏日,我在手机软件上看到通知,说将举行为期三天的埃里克·侯麦电影专题放映。我想起了前一个冬天在一家小酒吧认识的一个男人。得知他是拍电影的,我曾问他一个电影专业词汇——“long take”(长镜头)用中文怎么说,因为我硕士论文的研究对象是陈英雄,一个喜欢使用长镜头的导演。从陈英雄,我们聊到了法国新浪潮,那是长镜头成为主导风格的时代。看到侯麦的电影专题,我便发消息问他会不会来看。他回复说,已经离开上海去了深圳。于是我和两个对“新浪潮”一无所知的女孩去看电影。她们来自复旦大学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中心,专攻古文字研究。

2019年冬天,那个男人从深圳回到上海,带我去看一部关于作曲家坂本龙一的纪录片。那部纪录片是由现场拍摄与人物访谈、珍贵旧影像交织而成。影片的大部分内容记录了坂本龙一在治愈癌症后的康复阶段。放映那天,红毯铺展开来,检票员穿着黑色西装,戴着白手套,让我有种去听大型音乐会的错觉。来看纪录片的人并不多,但那一刻的艺术氛围,却让我一直感动不已。

无论是观看埃里克·侯麦的电影,还是那部纪录片,对所有热爱电影的人而言——不管是观众,还是艺术家,都是一次极为美好的体验。这两次观影的地点,都是在大光明电影院。这家影院由一位中国商人与华纳兄弟娱乐公司创始人合作建于1928年,被誉为“远东第一影院”。即便当时还不了解大光明电影院的来历——例如它由一位匈牙利建筑师设计,以当时风靡全球的装饰风艺术重现——我依然能感受到,这家影院就像这座城市的心脏,包容并融合着各种不同的艺术流派。我始终以这样的精神记住上海。对我而言,大光明电影院具有一种象征意义——在上海的那些年里,我既能把这座城市视作一处陌生而值得探索的世界,也能当作包容自己的家。

那些关于大光明电影院的记忆,让我想起《万色虚无》中的一句话:“人们通过过往的经历来感知时间,而这些经历总是与特定的对象紧密相连。人们以为拥有了这些经历也就拥有了彼此,抓住了时间的流转。这总是一个无尽的循环。”2019年以后,那位旧友再也没有机会重逢。冬天相遇,夏天错过。唯有那些电影院,始终伫立在那里,像是为了见证也为了记录人们一次又一次的擦肩而过。我深信,那家近百年的老影院,必然见证过比一段人生更多的起伏与变迁。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而城市的心脏,依然在跳动。我心里一闪而过:外国人终会再次回到上海,像以往一样,不仅出现在电影银幕上,也出现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去体会那股属于这个时代的精神。

放大

缩小

上一版

下一版

下载

读报纸首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