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面的缘分

陈睿昳

朋友A结婚多年，她丈夫拒绝一切生食。A每次约小姐妹吃日料放题都要感慨，我只有和你们在一起才能放开吃生鱼片。我心里佩服她的这份隐忍，换作是我，应该不会和一个不吃生鱼片的人走进婚姻。

朋友B曾交往过一个男友。那男孩家风俭朴，从小节约惯了，在外吃饭主张只点小菜不点饮料，B自顾自点了一杯饮料喝，男友口渴难耐顺手拿过来喝了一口。B很看不惯这种做派，质疑他要喝就自己点啊，干吗来喝我的啦？后来两人因为细碎如吃不到一起的小事分手了。

朋友C只吃过一次婆婆煮的饭——一碗早餐的速冻小馄饨，婆婆煮完慢悠悠地说，做饭这件事顶无聊了，我不会为这种事浪费时间。

所以说，到了饭桌上才能看出一个人的真性情吧，是不是有某些执拗的抵触？为人是大方还是小气？肯不肯认真烧一顿饭？

最近竹内凉真和夏帆主演了一部日剧，讲大男子主义的男主理所当然地享受着女友亲手做的每一餐——去公园野餐要吃手握寿司，女友就得早起做准备；工作日的午餐自然也是女友下厨做的便当；晚餐更是讲究，筑前烧一类考验刀工的菜式也不在话下，但男主还是会挑剔，嫌弃女友在菜色的颜色搭配上不够丰富。直到有一天，他开口求婚，女友却拒绝了。这部剧的名字叫《那你来做做看啊》，很期待剧情的发展，看男主亲自下厨能烧出什么好菜。

前阵子读洪爱珠的《老派少女购物路线》，她写自己三十岁之后相亲的经历，实在生动。其中一位，进了鹅肉店却不点鹅肉，偏要一份生鱼片——用上海话说，这叫“洋盘”。另一位请她吃廉价的、裹满奶油的意大利面，她耐着性子吃完，心里暗叹一句“坑子”。直到遇见后来成了她先生的那一位，他们一起去吃切仔面——那是她从小跟着外公吃惯的家常味道。能和一个原本陌生的人，分享生命里如此亲切的吃食，这本就是一种认可了吧。洪爱珠写：“能随便吃一碗面的对象，百千之中，实没有几回。”她也感慨：“总之见识过不少感情成灾的事，是从生活里的碎石细沙开始崩塌的。事先有兆，不必自欺欺人。”

能随便吃一碗面的对象，不管是朋友还是爱人，的确真没有几个。我常吃的工作午餐，是港式茶餐厅的车仔面，汤底选猪骨汤，面条选米线，浇头选西蓝花、藤椒豆腐干、咖喱鱼丸和猪大肠。偶尔和同事一起午餐，对方看我吃面，自己点了一碗烧鸭饭，盛情邀我吃她碗里的烧鸭，我知道我们吃不到一起。

去年，堂弟从加拿大回国，快5年没见面了，他说吃什么？想来想去约在了一家苏式面馆，那里除了红汤面以外，还推出了小龙虾浇头的干拌面，吃完喝一碗凉甜甜的鸡头米，实在惬意。后来他回国了，我经过那家面馆偶尔看一眼那天我俩吃饭坐过的位置，想起他吃完面还帮我挪电瓶车开出来的样子。

丈夫最喜欢吃的是重庆小面，我陪他吃过几回，辣得眼泪鼻涕一大把，具体吃了什么浇头，全然不记得了，我反正主打的是陪伴。女儿最爱吃的则是MUJI的一种鸡汤即食面，暑假里，我中午回家用空气炸锅烧个热菜，她打开煤气灶煮两碗面，熟门熟路像中华小当家一样，每次她煮面的时候我还要耳提面命：如果把煮面这件事写成作文也是很好的素材哦。暑假过去，我一个人回家吃午饭的时候想念女儿在灶头前忙碌的身影。要等到今年寒假，才能和她一起吃面了呢。而我自己等不及先将煮面这件事写成了文字。

愿我们能珍惜认真给自己下一碗面的人，也拥有和自己随便吃一碗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