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糊肉丝

赵畅

秋末冬初，见父母院落地里的黄芽菜熟了，我想到了这个季节以黄芽菜为主料外加肉丝、淀粉烹饪的“烂糊肉丝”。要知道，在上世纪七十年代，那可是一道舌尖上的佳肴。

从城里去往学校，我与几名同学走的是一条捷径——沿着去宁波的火车路铁轨走。而今想来，在春晖四个月的求学经历，或许就是我这一生的福分。我不仅能欣赏学校“江上清风，山间明月”的景致，还能坐在当时尚未被拆除的“仰山楼”的老教室里读书，且授课的都是春晖中学响当当的名师。

那段时间，因是补习，学习颇为紧张，即便是晚自修以后回到宿舍，也会躲在被窝里用手电筒照着看书解题，可谓费脑力、耗精力。而况，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因而肚子无疑对油水有着极大的渴望。然而，缘于物资严重匮乏的大环境，学校伙食也是够清苦的。其时，春晖食堂除了偶尔有红烧油豆腐肉和蛋蒸肉外，七分钱一碗而有荤有素的“烂糊肉丝”，算是一道天天供应的“网红”菜了。

因为考虑到自己是放弃打工补贴家用而来参加补习的，因而我每周都会买上一大瓶最便宜的什锦菜，作为平日的主打菜。下课时，当绝大多数同学赶往窗口排队买菜时，我总是抓紧用什锦菜下饭。而当买菜的同学赶回宿舍时，我早已将饭盒里的蒸饭吃完了。可有一天，我的秘密不免被一名同学发现了。有同学担心我的营养，有一次还特地给我买来了“烂糊肉丝”。要说不喜欢“烂糊肉丝”，这肯定是假话，尤其尝过其味后，还真的过舌难忘——黄芽菜一俟与肉丝配伍，两种荤素的鲜香便有了珠联璧合的升华，而淀粉的掺入，亦便有了滑爽的特别滋味。深秋初冬之时，冒着热气的“烂糊肉丝”往碗里一扣，汤汤水水、有滋有味的，谁挡得住呀！难怪，每每上课结束的铃声一响，同学们便争先恐后赶往食堂排队，其实大多就是奔着“烂糊肉丝”去的——因为排队靠后的话，或许就轮不到了。“烂糊肉丝”的诱惑无时不在，虽然我总是在竭力克制自己的冲动，但有一天我总算横下心买了一回。

自然，咬咬牙买这碗“烂糊肉丝”，也是事出有因。原来，一名同寝室的同学病后初愈，想吃开胃的什锦菜，我给了他一些，故而便提前吃完了所带的什锦菜。于是，只好去排队买菜。那天恰巧排在中间位置，排在我前面的一名同学，看见“烂糊肉丝”快要见底，竟跺着脚、敲着碗，那情形猴急猴急的。可轮到他时，他竟然临时改变了主意：不要了。原来，他嫌底脚的“烂糊肉丝”是残羹冷炙，即便阿姨说给减两分钱，他也不要。听说降价了，尽管这是最后一碗“烂糊肉丝”，于我则是动了“捡漏从速”之心。

时间如白驹过隙，一晃就过去了四十多年，但“烂糊肉丝”那鲜爽滑腻、油润糯香的滋味，已然成为我对那段时光刻骨铭心的记忆定格，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