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0月31日 星期四
永生,有意思么?
第96版:影视 2020-06-01

永生,有意思么?

薄荷

撰稿|薄 荷

死了还要讨好,还要算计,漫漫永恒没结没完,到多咱算一站呢。

二十出头的时候,我一度很怕死。尤其到了夜静更深,“世间种种终必成空” 的恐惧感格外清晰,有朝一日,如何是好?思来想去,简直百忧咸集,辗转反侧。当是时也,如果能遇见《上载人生》提供的机会:临终之际可以选择把意识上载备份,从此迈进永恒的数字天堂,我大概会欢欣鼓舞,不惜一切代价抓住。

意识独立于身体而存在,一向是科幻类作品钟爱的题材。上溯到《黑客帝国》和《源代码》时代大热的“箱中之脑” 一类概念,关注我们能否分辨现实与虚拟,能否确定周遭的世界究竟是客观实在还是神经元的电信号。《西部世界》在真实性这个问题上宕开一笔,不关心人类,力挺人工智能,大获成功。有一些影视作品已经塑造出特别激进,以至于积极舍弃肉身、主动追求转以代码模式存在的角色。跟这些前辈相比,《上载人生》的“数字天堂” 立意本身并不新鲜,主要胜在讲述亲切俏皮、饶富趣味。比如死后化身为一行行代码的男主,生前是个写代码为生的程序员;比如数字天堂虽然栩栩如生,但是画面依然会掉帧,远景里的人会卡顿;人物的头顶会冒出钱币,随手一挥就可以给五星好评。

在亲切背后,《上载人生》某些地方是相当现实主义的。数字天堂的生活水准与金钱休戚相关,流量充足的富人锦衣华服、肉山酒海、霜橘香橙,而买不起流量的穷人身着运动装,住在地下室,连有限的几本书都只提供五页试读版。女主的工作是负责打理富人死后的人生。在数字世界里,她是客户们的“天使”,打个响指,召之即来,有求必应。然而在实际生活中,她要挤沙丁鱼地铁摇摇晃晃去上班,进办公楼时前面的人头也不回一放手,大门险些就拍在脸上,打工仔生活相当真切,虚拟和现实的落差鲜明。不过与《黑镜》擅长的辛辣不同,《上载人生》喜欢以人物情感调和故事原有的锐利,旨在营造一种温和的黑色幽默——嫌弃的人可能会说,给真相蒙上一层温情脉脉的面纱。

拿掉数字天堂的背景,《上载人生》大体是个言情剧,有一切言情剧很难避免的毛病:男女主的感情戏乏善可陈,像是为了发生而发生。男主乍看特像汤姆·克鲁斯,本来是卖身且卖友的花瓶男,毫无道理地在死后突然迸发正能量。有点儿看头的倒是男主卖身的多金女友,忽而深情,忽而犯二,给贫弱的主线剧情增添一丝有趣的不确定。

《上载人生》女主的父亲不愿去数字天堂,除了没钱去不起,也因为他已经去世的妻子不在那里。这个情节流露出剧集的言情本色,暗示如果能和爱人团圆,世人就没有理由不向往永生。和年轻时动不动就忧从中来不同,我现在倒感觉一切的奔波劳碌,总归要有个终止,有个停息。年深日久寒来暑往,见识的鸡零狗碎、忧烦苦累越来越多,俗世的璀璨已经不再熠熠生辉,至少不再像年轻时那样令我无限心折。想一想,如果死了之后,还是要不停地认识新的朋友、添上新的纠葛,甚至还要一边做青年人的思想工作,一边跟邻居老头儿敦睦友好,哪里还有一丝RIP 的意思。当然,这种向往“一劳永逸” 的消极认识,可能还是因为我钱不够多。不过,倘若逝者的存在需要仰仗银行账户,也就依然受控在拥有账户的生者手中。死了还要讨好,还要算计,漫漫永恒没结没完,到多咱算一站呢。如此相看望怜、苟延残喘的永生,多少应了《红楼梦》里贾母笑着说的,“也没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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