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元办训，社会力量助上海体育“乘风破浪”

2021年8月1日，杨学哲、胡笑笑出战2020东京奥运会帆船男女混合双体船诺卡拉17级比赛。

青少年在美帆感受水上运动的魅力。

在根宝足球基地训练的青少年足球队员。摄影/周国强

曹燕华乒乓培训学校里的莘莘学子。摄影/李铭珅

从早先人们更熟悉的徐根宝足球俱乐部、曹燕华乒乓培训学校，再到近来新兴的上海美帆俱乐部，上海体育近年来尝试让社会力量融入原有的办训模式，不断丰富“多元办训” 的内涵。这座历来追求开放、创新、包容的城市，持续将敢于创新的理念与市场化的力量注入到现代体育事业中，让年轻的运动员们拥有了更多“乘风破浪” 的可能性。

记者｜王仲昀

8月盛夏，日本江之岛海岸的潮声，伴着海风轻轻敲击着耳鼓。

远处的游艇码头，白帆成群，在风中摇曳。一艘蓝白相间的双体船上，挂着五星红旗，船身印有CHN（中国）的字样，它的主人是21岁的上海选手胡笑笑与24岁的杨学哲。

2021年8月3日，2020东京奥运会帆船男女混合双体船诺卡拉17级比赛在江之岛角逐落幕。年轻的胡笑笑和杨学哲，拼尽全力，排名第16位，没能闯入最后一个比赛日举行的奖牌轮。不过，自打今年3月夺得东京奥运会参赛资格起，这二人就创造了历史——他俩组成的队伍，是中国第一支由社会力量培养起来的奥运参赛队伍。他们二人，也是首次征战该项目奥运比赛的中国选手。

在777人的中国奥运代表团中，胡笑笑和杨学哲这对搭档还有不少亮点：唯一一支由民营企业参与承办的国字号队伍，由中国帆船协会、上海市体育局和上海美帆三方合力打造，也是国家队历史上首支社企共建的帆船队。

从早先人们更熟悉的徐根宝足球俱乐部、曹燕华乒乓培训学校，再到近来新兴的上海美帆俱乐部，上海体育近年来尝试让社会力量融入原有相对单一的办训模式，不断丰富“多元办训”的内涵。上海市体育局党组书记、局长徐彬此前接受采访时表示，社会力量办训，对上海持续推进竞技体育发展具有重要意义。可以说，这座历来追求开放、创新、包容的城市，持续将敢于创新的理念与市场化的力量注入到现代体育事业中，让年轻的运动员们拥有了更多“乘风破浪” 的可能性。

市场力量“盘活” 小众项目

帆船运动，通常被视作人类挑战大自然的极限运动。因为选手的对手不只是一道参赛的其他运动员，那些突如其来的狂风暴雨，更有可能成为他们的“绊脚石”。诺卡拉17级，更是因为航速上限极高，被称为“水上F1”，是帆船奥运大家庭中速度最快、观赏性最佳的近水帆船项目。

2016年里约奥运会，双体船诺卡拉17级项目首次亮相奥运会。由于技术操控与传统竞技帆船大不相同，教练资源也极度缺乏，要靠原有体制建立一支在东京奥运周期成功冲奥的队伍，对于5年前的帆船国家队而言，难度很大。

挑战某种程度上也是机遇，对当时致力于打造高水平帆船队伍的上海美帆同样如此。其实在诺卡拉17级入选里约奥运会比赛项目前，美帆已经开始探索适合上海的帆船运动项目。这家成立于2007年的俱乐部，从一开始就聚焦帆船运动在中国的推广和普及。

“一方面，随着俱乐部积累的会员越来越多，参加培训的孩子越来越多，这当中有人希望能够达到更专业的水平；另一方面，美帆也一直举办各类帆船赛事。这个过程中，让我们产生了培养高水平队伍、参加高水平比赛的念头。” 今年7月，上海美帆俱乐部董事长时立宪接受《新民周刊》采访时表示。彼时，确定俱乐部的重点发展方向之后，接下来最重要的事，自然就是在众多帆船项目中挑选一个适合自身且有发展前景的级别。

最初，美帆俱乐部在2014年选择了29人级（奥运会项目49人级的青少年版本），但在尝试了数月之后，俱乐部发现方向不合适——一方面，49人级这一项目，国外同行领先太多；另一方面，上海也没有适合训练该项目的足够水域。于是美帆开始寻找新方向，时立宪在这时发现了诺卡拉级。“首先，这个项目2014年才诞生，我们现在开展的话不会落后太多；其次，诺卡拉级只需要60厘米深的水域，而且可以近岸比赛。浅水，近岸，这些特性非常适合地处长三角、水乡湖泊多的上海。”

采访时，时立宪也坦言美帆的运气还算不错，俱乐部作出从49人级转向诺卡拉17级的决定后不到一年，世界帆联便在2015年宣布，诺卡拉17级将成为2016年里约奥运会男女混合双体船比赛项目。

运气的另一面，体现出的正是市场化力量所具备的优势：企业与传统的体校相比，更换重点项目显然更容易。和水上运动打交道近20年，时立宪表示这是“船小好调头”。

由于恰逢国家体育总局倡导竞技体育市场化改革，上海美帆成为这一时期社会力量办竞技体育的“尝鲜者”。他们在探路双体船诺卡拉17级项目的过程中，得到了上海市体育局的全力支持。

这种支持，首先体现在为美帆输送相应的人才。帆船运动原本就相对小众，更不用提诺卡拉17级这样的新项目。“要搞高水平队伍，就一定要有专业人才。” 时立宪表示，在得知了自己的想法之后，上海市体育局与下属的上海市竞技体育训练管理中心水上运动中心非常支持，同意让他去水上中心的赛艇和皮划艇等三线队挑选队员，这些队员中就包括杨学哲和胡笑笑。具体来说，这些队员注册在体制内，但又与俱乐部签订合同，平时由俱乐部发工资。

除了提供人才储备，上海市体育局和青浦区政府还给了俱乐部很多政策支持，让时立宪有了试错空间。在此基础上，美帆迈出“乘风破浪” 的第一步。不过之后几年，等待他们的是经济上的“入不敷出”。帆船运动对于入门者“不友好”，除了需要水域，本身设备比起一个简单的篮球或足球，也要昂贵得多。想要“从零开始”，配置足够的诺卡拉17级双体船专业设备，更是“天价”。

于是，队伍成型后，时立宪感到“花钱如流水”。“去国外定制船体，聘请高水平教练团队，送选手出国比赛，这几年在诺卡拉这支队伍上，俱乐部的投入高达数千万元。” 时立宪说。前些年，美帆能够通过社会培训基本实现收支平衡。但为了一支高水平诺卡拉队伍，很快俱乐部便入不敷出。最困难时，时立宪甚至将家里房产抵押给银行。

好在付出最终收获了回报。2016年至2018年，有着政府、社会、市场“三轮驱动” 的美帆诺卡拉帆船队，开始在国内外各项赛事中取得不俗成绩。2017年底，中国帆船帆板运动协会与美帆签订协议，决定通过“以奖代补” 的方式合作组建该项目的国家队。有了“国字号” 背景，俱乐部也为队伍招募到多家赞助商。

2021年3月，胡笑笑与杨学哲在亚洲帆船锦标赛暨东京奥运会资格赛上顺利取得了奥运入场券。当时，中国帆船帆板运动协会主席张小冬就表示：“这是社会力量参与培养竞技人才的成功尝试，验证了体制改革的东风下，民间力量参与竞技体育的初步成效。”

随着俱乐部经济状况与人才储备的不断改善，对于未来，时立宪也有更多憧憬。“帆船项目，选手的年纪大一点反而是优势，年龄意味着经验。丰富的参赛经验，能让选手在不同的水文和风向条件下作出最合适的策略，就是所谓‘见风使舵’。我们的选手还年轻，现在各方面条件越来越好，希望3年后巴黎奥运会，有机会去冲击奖牌。”

办训主体、项目愈发多元

上海体育“社会办训” 的理念并非在东京奥运周期才出现，实际上由来已久。进入21世纪以来，上海就开始探索扶持社会力量办体育，涌现出了徐根宝足球俱乐部、曹燕华乒乓培训学校等成功案例，为上海乃至国家培养出了以许昕、武磊为代表的一批优秀竞技体育人才。从时间上看，“社会办训” 经历了动态发展的过程。

早在1999年，曹燕华就和上海市宝山区教育局合办了曹燕华乒乓培训学校，依托杨泰实验学校为曹乒校提供学习、训练一体化的九年制义务教育。这种社会力量参与体育培训的理念，在当时很超前。曹燕华认为，随着中国经济大发展，读不好书才去搞体育的思维会逐渐过时。20年过去，许昕代表中国男队在东京奥运会蝉联男团冠军，同时“曹乒” 走出的孩子也有进入到北大等顶尖高校求学，这在曹燕华看来，自己创办的培训学校“两条腿走路” 已经成功了，让她很自豪。

曹燕华创办乒乓培训学校的第二年，徐根宝在崇明东平国家森林公园对面办起了自己的“根宝足球基地”。从那时起，一套依托社会力量办足球的“根宝模式”开始酝酿。具体来说，早年间徐根宝自己掏钱办基地、贴钱培养球员，随着球员的潜力开始显现，社会大资本开始出资购买基地股份。同时，上海市体育局也提供支持，以购买服务，让球员代表上海征战国内足球赛事。现在看来，在多元办训层面，徐根宝无疑是国内足坛的先行者。

近年来，伴随群众对体育运动的参与度越来越高，上海市青少年体育的发展也正在经历从“小体育”向“大体育”的升级，“社会办训” 的内涵不断丰富。从2015年布局“上海市青少年足球精英培训基地” 开始，上海市体育局通过政府购买服务，逐步将一批社会力量办训机构正式纳入体育系统后备人才培养体系。到2020年，上海市体育局围绕奥运争光和上海建设全球著名体育城市的战略目标，开展了“上海市竞技体育后备人才社会培养基地” 等三类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培养基地创建工作，以此进一步探索建立“政府引导、社会参与、市场配置” 的多元化后备人才培养模式。

从去年的人才基地名单可以看出，相较过去，上海社会力量办训的主体已呈现出多元化趋势。创办俱乐部的既有曹燕华、孙吉这样的退役优秀运动员，也有像徐根宝、马良行等优秀教练员，还有时立宪这样的企业家。从项目上来看更是如此：过去，武磊、许昕代表的是群众参与度向来较高的足球、乒乓球，而如今社会办训的项目近30个，涵盖了帆船、攀岩、马术等新兴奥运会项目。

“从竞技体育可持续发展来看，坚持政府体制与市场机制相结合，逐步形成体制内与体制外相结合的竞技体育管理体制和评估体系是必由之路。既要充分发挥举国体制优势，也要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积极作用，为竞技体育发展增添新动力。”徐彬在记者采访时表示。

推动消费与市场升级

如今，当人们在天气晴好的周末或节假日走进上海西郊的淀山湖，除了能够领略湖光美景，还时常能见到湖面上的帆影点点。美帆俱乐部正坐落于此。

美帆近年来一方面致力于将帆船运动培养为青少年的终身爱好；另一方面基于社会办训，也积极发掘竞技体育“苗子”。在此过程中，美帆已经开展了包括进阶夏令营、周末常训班、赛队常年培训班等体系化的课程。对于未来有志于走上职业道路的青少年，可以在此通过不断进阶，找到进入职业体系的机遇。

社会办训发展态势良好，更带动了相关市场与产业的消费升级。如今，曹燕华乒乓培训学校每年都会举办少儿普及班，而根宝足球基地也早已成为崇明旅游的“名片” 之一。另外，近年来上海美帆也立足长三角地区水乡、湖泊众多的特点，不断打造精品赛事，让更多普通人体验水上运动的活力，感受优良水生态的魅力。去年至今，美帆两次在淀山湖的贯通水域举办“百帆迎客、桨下江南” 水上马拉松赛事。这两次比赛的水上赛道，串联起淀山湖周边“毛细血管” 般的水路，让参赛选手充分感受了江南水乡特色。同时，赛事也促进了该区域生态旅游的创新发展，带动相关消费的升级。

时立宪希望下一届奥运会时，美帆一手打造的诺卡拉17级帆船队能够“更上一层”，而“社会办训” 的理念已在上海有了愈发丰富的延伸。许昕、武磊与诺卡拉帆船队的故事，让人们有理由相信，在政府政策支持下，加上社会企业的坚持，未来会有更多社会办训出身的上海选手在国际大赛上“乘风破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