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彬 专栏作家 Columnist 假装专家,低空观察
沈彬
被疫情拖延一年的东京奥运会终于落幕了,中国代表团取得了骄人成绩,中国人用实力把世界数一数二的体育强国的位子坐得稳稳的。
因为疫情防控的原因,让比赛现场几乎没有观众,没有我们熟悉的属于奥运的鼓掌、欢呼、人浪、拥抱。这让这届奥运会传播更有“网络实验”色彩,一个手机屏上的奥运会,从坐着看奥运,变成躺着看奥运。
首先,电视作为观看奥运会的重要渠道断崖式下降,德国的电视收视率比2008年的北京奥运会足足减少了73%,美国奥运转播商NBC的数据显示,奥运会的开幕式只吸引了1300万的收看人数,创下33年最低。另一方面,则是人们更依赖于短视频、社交媒体观看(参与)这一届奥运会。
短视频的非直播、碎片化、强信息干预、强主观色彩的特征,给奥运会带来了什么?或者说,“后电视时代” 的奥运发生了什么?
奥运会本应是放下手机的好契机,观众屏息凝神守候在电视前,看着选手一厘米一厘米地搏杀,0.1环0.1环地拼搏,一秒一秒地坚持,有些冗长,也会突然发生戏剧性翻转,但你完全不知道高潮在哪里,不能快进,不能5倍速,没有剧透。
你打开电视,以为是一场乏味的田赛,毕竟这个项目就从来没有听说有中国运动员取得过好成绩。一个中国姑娘上场,一掷,标枪缓缓飞行,突然解说员兴奋地大喊,中国获得一枚突破性的金牌,一个叫刘诗颖的中国姑娘在此时创造了历史。那一刻可能回味终生,让你记得那枚金牌,记得那个夏天,记得那个夏天里的人。这种基于电视直播的线下场景,极大丰富了我们观看比赛的体验——除非你能去现场。
再比如,2012年,伦敦奥运会,我在办公室里和同事一起看了刘翔因伤退赛的直播,那时全房间都蒙了,和体育解说员一样,不知道如何“定义” 正在发生的场景,而隔壁体育部的同事,已经提前半拍发出了绝望的喊叫。那个夏天,成了生命的一部分。
短视频分发的奥运比赛,必然是事后、重加工、挑动情绪的。你看过的海量的“阴间开幕式”的吐槽,很多根本就不是开幕式里的表演;闭幕式里五环标志上的那只蛾子,成了流量明星;你的注意力阈值越来越小,小到在手机上没有耐心看完苏炳添的9秒83。
在流量加持之下,你看到了一个更冲突、更撕裂、更细节、更碎片、更让人情绪波动的奥运。“电视时代”的奥运,并非没有这种调侃、嘲讽,只是这届奥运观众失去了“在场性”,电视转播的公共传播责任让位于分发机制的流量为王,曾经的“非主流” 登堂入室,变成了主流。
美国埃默里大学的马克·鲍尔莱写的《最愚蠢的一代》,被喻为得罪8700万美国青年人的书,里面说道,现代年轻人沉迷于互联网的碎片化信息,失去对常识的理解。他说:“一个人成熟的标志之一就是,明白每天发生在自己身上的99%的事情对于别人而言根本毫无意义。” 我想补充一句,你在手机流量里看到的奥运,可能99%与体育精神无关。
“后电视时代” 也让观众通过社交平台,和运动员有了更多对话、交流的可能。我们看到了,运动员一说喜欢保温杯,微博上各家国字号企业就纷纷献出黑科技的保温杯;运动员一说喜欢辣条,就有人送上了一箱箱的辣条,宠溺的氛围溢出屏幕。当然,互联网社交也会带来负面性,比如失利的女运动员被网暴,有人跑到全红婵的家门口蹭流量、做直播,吵出口水一摊。
我很怀念那些电视前观看奥运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