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图：疫情之下，人们在法国巴黎的卢浮宫博物馆参观。

上图：在美国纽约布鲁克林，存放新冠患者遗体的冷藏车停放在一处临时停尸场内。

对一些国家来说，因新冠肺炎疫情反复而起的经济动荡和社会危机，似乎比疫情本身带来的考验更加严峻。

记者｜陈　冰

新冠变异病毒德尔塔（Delta）毒株在全球出现加速传播态势。

根据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的数据，截至北京时间2021年8月5日3时21分，新冠肺炎全球累计确诊病例突破了2亿例，也就是全球至少2.3%的人口感染过这个病毒。如果感染的病人是一个国家，那将会是世界人口第八的国家。

以武汉封城之日为起点，全球确诊总数突破1亿，历时370天，但从1亿增长至2亿，只耗费了191天。随着德尔塔变异病毒的出现，病毒感染的速度比原来大大提升，现在只花了半年时间感染人数就翻了一倍。按照这个速率，新增病例人数超过3亿的时间点，就在不远的将来。

难怪世卫组织总干事谭德塞感叹：就在过去四个星期，世卫组织统计的全球六大区域中，五个区域确诊病例增加了80%，其中绝大部分新增确诊病例与德尔塔（Delta）毒株有关。最先发现德尔塔变异株的印度，由之引发的第二波疫情不仅没有结束，反而屡屡创出新高。

许多国家的医疗体系已不堪负荷。一年之功，毁于一旦。

去年底，全球各地许多人把疫苗当作希望，认为2021年疫情就会结束。但是，美国与印度的疫情，打乱了全球的计划。美国依然是确诊数最多的国家。美国疾病控制和预防中心（CDC）的数据显示，7月30日全美新冠肺炎单日新增病例数高达101171例，刷新了近六个月以来的纪录。而印度几乎成了变异病毒的“培养皿”，“培养” 出了“毒王” 德尔塔。

在与新冠病毒缠斗了一年半后，人类似乎再度回到起点——各国公共卫生专家反复提及的“学会与病毒长期共处”，看来已不再是一条言过其实的预言。如何在疲倦与不确定中找到一种可持续的生存方式，将成为我们终身学习的新命题。

传播力大增，致死率仍高

在近一年的时间里，变异株德尔塔取代了此前的全球新冠疫情的主流病毒——原始毒株和变异株阿尔法(Alpha)，成为了新一轮疫情的主要推手。

根据汇聚了全球多项科研数据的GISAID平台数据，截至2021年8月4日晚8时，德尔塔病毒已蔓延到全球132个国家和地区，感染了34.7万例患者。

每一次变异，新冠病毒都携带着更强的传播力。发表于《柳叶刀》的一篇关于变异病毒的研究文献发现，相比之前的阿尔法突变株，德尔塔在英国的传染力提高了60%左右。

对世界来说，德尔塔毒株毒载量为原始毒株的1260倍，无接触14秒即可感染，10天之内可以传5代。据《华盛顿邮报》在7月29日披露的一份美国疾病控制和预防中心（CDC）内部文件显示，德尔塔毒株目前的感染率R0值在5-9之间，即一个新冠患者最多可以将病毒传染给9个人。它的传播威力远超新冠原始毒株、非典、天花等病毒。而与德尔塔有着类似传播速度的水痘，致死率却远低于它。

路透社7月底援引病毒学家和流行病学家的分析报道说，德尔塔是新冠病毒中“最快、最强健、最可怕” 的版本，它几乎颠覆了人们对这种疾病的认知和假设。有研究表明，疫苗可以将新冠病毒的传播减少80%以上，但德尔塔“正在制造新的不确定性”。据俄媒报道，俄罗斯曾出现1人传染1500人的新冠病毒超级传播者。这也是目前俄罗斯国内的新冠病毒超级传播纪录。就连动物也会受到德尔塔侵袭，据《今日印度》6月报道，印度泰米尔纳德邦钦奈动物园的9只狮子确认感染德尔塔。

根据美国疾控中心的研究报告，即使在已经接种完疫苗的美国人中，每周也将有3.5万人感染德尔塔毒株并出现明显发病症状。感染德尔塔变异株导致的已接种疫苗者，与未接种或者部分接种疫苗者体内的病毒载量相近，这意味着完成疫苗接种的人在感染德尔塔后仍然会传播病毒。

疫苗接种率极高的以色列卫生部7月24日报告，该国累计发现5770例接种疫苗后“突破感染”病例，其中495例正接受住院治疗，123例病亡。美国《新英格兰医学杂志》近日刊登的研究显示，在1497名完全接种了美国辉瑞疫苗的以色列医护人员中，39人发生“突破感染”。

哪怕注射了疫苗，也不能保证不被感染。德尔塔的突破感染，给世界抗疫带来新的挑战。

与此同时，英国等一些西方国家却放开防疫限制，试图依靠疫苗“与病毒共存”。这意味着，病毒再度变异的风险大增。大量未接种疫苗的人可能会导致一种更强大的变种出现，与目前的疫苗相抗衡。实际上，“德尔塔+” 变异毒株已经于今年6月在印度首次被发现，目前已传播至十余个国家，是已知最危险的变异毒株。

从科学角度来看，当某一类病毒积累到一定量的时候，就会有变异体出现，比如2020年8月首现于秘鲁的拉姆达变异株。最新研究表明，拉姆达毒株存在3个主要位点突变，能抵抗疫苗诱导的中和抗体，增强免疫逃逸能力。同时，它出现T76I和L452Q突变，具有高度传染性。有媒体形容，这两个特征或使拉姆达超越德尔塔，成为新“毒王”。

疫苗仍有效，但分配更不公

南美疫情严重的智利，正在成为各国疫苗对抗新冠变异毒株的新战场。在这个约有1800万人口的国家里，有三种疫苗在这里获准接种。智利是目前全世界疫苗接种率最高的国家之一，82.19%的智利目标人群已完全接种疫苗，接种率位列南美第一。其中科兴疫苗占这个国家疫苗接种剂量的八成，其次分别是辉瑞、牛津阿斯利康疫苗。智利这三种疫苗代表了来自中国、德国／美国、英国的三种不同技术路线的灭活、mRNA和腺病毒载体疫苗。

8月4日，智利卫生部更新了一份真实世界报告，公布全球三种疫苗在该国接种后的最新有效率数据，结果显示，中国生产的科兴疫苗预防新冠肺炎感染后住院、重症和死亡的有效率均高于86%。与此同时，辉瑞和阿斯利康疫苗的上述三个数据甚至更好。无论科兴还是辉瑞，此次在预防有症状感染的有效率有所降低，但是在预防重症和死亡方面仍然都高度有效。

智利评估了今年2月2日到5月1日在全国大规模疫苗接种中国灭活疫苗人群疫苗的保护力，该队列包含1020万智利人口，在2剂接种的人群中，中国灭活疫苗对预防新冠感染的有效性为65.9% ，预防患者的住院率保护力87.5%，预防ICU入住率的保护力为 90.3%，对死亡的保护力为 86.3%。

由英国卫生部支持的另一项研究，利用英国国家免疫管理系统（National Immunisation Management System）中2020年10月26日至2021年5月16日登记的疫苗接种信息，分析接种疫苗后发生感染和未发生感染群体的数据后发现，对于完成2剂接种的人群，辉瑞疫苗和阿斯利康疫苗对Alpha变异毒株的有效性分别为93.7%和74.5%，针对德尔塔变异株的保护力尽管有所减弱——两种疫苗的有效性分别为88%和67%，但对抑制病毒传播依旧奏效。

从各项观察型研究结果来看，公众在主观上最需要作出调整的，是认清接种疫苗的目的。

“如果以减缓传播和降低病死率作为目标，（疫苗）可以承担一定的保护，但是作为清零和根除疾病流行，可能是目前疫苗不能达到的目标……未来哪怕我们每个人都打了疫苗，新冠仍然会流行，不过流行的程度会降低，病死率可以降低。” 上海市新冠肺炎临床救治专家组组长张文宏，在8月1日发布于公众号“华山感染” 上的文章中写道。

相较于继续忧虑疫苗效力的强弱，全球疫苗接种率不足是眼前更为紧迫的问题。欠发达国家和地区的缺“苗” 危机进一步凸显出来。世卫组织统计数据显示，截至目前，只有刚刚过半的国家新冠疫苗接种率达到10%，接种率达到40%的国家不到四分之一，仅有3个国家接种率达到70%。非洲仅有1.5%的人口完成接种。

形势严峻，世卫组织官员奥布莱恩也呼吁：“我们必须聚焦于最脆弱、最容易染疫得重症或死亡的人群，让他们接种第一剂和第二剂疫苗。” 与此同时，欧盟和一些国家考虑通过接种加强针以提高疫苗有效性，谭德塞明确指出，目前没有足够证据表明需要接种第三剂加强针。他还说：“当部分国家还未能为医疗人员和易感群体接种疫苗时，其他国家却在订购数百万计疫苗作为加强针，这种情况令人十分失望。”

为了缓解西方国家的不快，谭德塞建议至少在今年9月底之前，发达国家别开始打第三针。这样，就有可能实现他5月份提出的目标：到9月底之前，全球各国至少人口中的最脆弱的一成，能够接种上疫苗。

但发达国家显然不打算按照世卫组织的呼吁行事。从8月1日起，以色列已经开打第三针。德国已经决定，9月开打第三针。英国也做了类似决定。美国白宫发言人普萨基更是对记者直言不讳：世卫组织提出的，是一个“虚假的选择”，我们美国可以同时做到这两件事，我们不需要做选择。而且我们美国，拥有足够的疫苗，确保每一位需要接种的美国人都能接种。

意思再明确不过了，美国想什么时候开打第三针，就什么时候开打。对于美国的断然拒绝和挖苦，谭德塞也是无语。

毫无疑问，“德尔塔” 变异毒株不是疫情加剧的唯一原因。社会流动性的增加、防疫措施前后不一和疫苗分配不平衡，都是导致疫情反复的重要因素。多国医卫专家警告说，必须更加有效地实施现有防范措施，包括解决当前突出存在的发展中国家疫苗可及性很差的情况，否则，随着民众更多参与社会活动，全球抗疫形势可能重新陷入又一轮恶性循环。

重回至暗时刻，考验各国智慧

实际上，这样的恶性循环已经开始了。

据美联社8月5日报道，由于新冠病毒德尔塔变种毒株的传播，美国每日新增新冠肺炎确诊病例数又开始增多，住院人数再次激增，多家医疗中心又回到了危机状态。一个月前宣称“正在从黑暗中走出来” 的美国，现在不得不面对新一轮的“黑暗”。

根据美国疾病控制与预防中心的数据，美国目前因新冠肺炎住院的人数在过去一个月里几乎翻了两番，达到近4.5万人，又回到了3月初时的状态。虽然这与1月疫情高峰时住院的近12.4万人相比还相差甚远，但专家表示，这一波疫情发展得更快，可能更令人担忧。更令人不安的是，这一次大部分的患者都是年轻人。

一些医院又重新紧张了起来。佛罗里达州中部的Advent Health医院在8月5日时已有1350名新冠患者住院，是有史以来最多的；迈阿密浸会医院在不到2个月前只有不到20名新冠患者，医院一度关闭相关科室，但现在患者数量增加到200多人，一些病房不得不重开；在佐治亚州，本周住院人数上升至2600人，有20多家医院表示无法再接收新患者。

另外，密西西比州报告称，截至5日，该州医院已挤满了近1200名新冠患者，卫生官员表示，德尔塔变种病毒“像海啸一样席卷密西西比”，而且看不到尽头；在路易斯安那州，医院里大约有2350名新冠患者，该州最大的医院已经推迟了所有需要住院的非紧急手术，包括器官捐赠手术。

对一些国家来说，因新冠肺炎疫情反复而起的经济动荡和社会危机，似乎比疫情本身带来的考验更加严峻。过去一段时间，法国、德国、澳大利亚等国频发“反疫苗” 和“反封锁” 抗议，就是这种考验的表现方式之一。

在法国，十多个城市连续数周在周末爆发反对“健康通行证” 的示威活动，20多万法国人走上街头，高喊“我们要自由”，要求政府不要强迫民众接种新冠疫苗。在德国，8月1日，抗议德国政府防疫政策最活跃的团体“横向思维”组织在柏林非法组织大规模游行示威活动，还与警方发生混战，有大约600人当天被警方临时逮捕。在澳大利亚，7月底在悉尼市中心发生的“反封锁” 抗议活动中，有抗议者因殴打警用马匹等犯罪行为面临法庭审判。

有媒体分析认为，西方国家受个人自由主义影响较深，民众对任何可能影响个人自由、干预个人自主决定的行政决策都非常敏感，即便是在新冠肺炎疫情严重的情况下，他们也不愿意部分放弃所谓“个人自由”。

新一轮疫情也为一些新兴经济体的复苏蒙上阴影。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7月27日发布最新一期世界经济展望，将2021年世界经济增长率预期维持在6%，与4月预期一致；但新兴市场和发展中经济体2021年增速预期，从4月的6.7%下调到了6.3%。分析认为，这与多国遭遇洪涝等极端天气灾害有关，与新冠肺炎疫情的反弹也密切相关。

随着政府与公众对于疫情终结预期的调整，各国政府不得不在每日新增病例的数值波动中，频繁地调整着应对措施。究竟是持续追赶零新增的目标，还是尽可能减少疫情对正常生活的冲击，将需要政府发挥不小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