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图：火箭少女成员粉丝见面会。杨超越、赖美云、段奥娟

右图：粉丝接机。

在选秀的成团之夜，林可姝喜欢的爱豆因落选而挥泪告别，小泽支持的选手则靠着微弱优势成为正式团员。林可姝当场就和小泽吵了起来。两人互相攻击对家选手，最后，相处四年的友谊宣告破裂。

撰稿｜杨维格

提到饭圈，你能想到什么？是影视剧男女主的粉丝撕“番位”，还是组合中不同偶像的“唯粉”对峙互踩？是为偶像的电影“锁场”，还是为了“打垮”对家冲去平台给对方作品打最低分？这些在路人看来毫无意义和甚为厌恶的行为，确实是真实存在的饭圈众生相其中的一面。那么制造这些事件的粉丝，他们又有着怎样的故事呢？

偶像塌房怎么办

饭圈粉丝主要活跃在兔区（晋江论坛网络留言区）、豆瓣和新浪微博。特别是微博，因为有热搜榜、超话榜等各大排行榜，是饭圈粉丝最爱的聚集地。饭圈粉丝会在后援会的组织下，进行各种“工作”。最常见的是数据打榜、举报反黑和控评洗地。

数据组负责数据工作。主要是组织粉丝投票，完成各大榜单的数据任务。因为超话榜单，音乐榜单，还有各种大大小小的艺人榜单，都被视为艺人实力与人气的体现，所以打榜投票是粉丝每天都要完成的任务。反黑站则是负责处理网络上与偶像有关的负面信息，维护偶像的形象。一旦发现有关于爱豆负面言论的微博，反黑站就需要整理出相关微博链接，粉丝则迅速按照指引举报链接内容。只要短时间内举报的人数够多，这条微博就会消失。控评洗地，即当偶像负面的消息上了热搜，控评组会迅速整理出热门微博的链接，粉丝顺着链接冲到“事发现场”，权重高的号立刻在评论区统一文案澄清，权重低的号就负责给他们点赞，把澄清的评论顶到最热。当无聊的营销号把自家爱豆和其他人比较，或是某个官方蓝V同时提到了好几个人，粉丝也迅速赶到评论区，统一文案安利自家爱豆，点赞自家评论，让自家的评论在其他人的前面。

以上的各种粉丝行为，受访者谷小欣都曾积极参与。但她这两天很难受，因为她粉的偶像突然塌房了。粉上这位偶像，得从谷小欣的高三说起。那次正值谷小欣月考成绩下滑，她在沮丧低落时刷到了那位偶像出道的视频。视频中阳光热情的大男孩也是经历过诸多波折才站在高处，那一刻谷小欣觉得自己和他产生了共鸣。于是在高三剩下的日子里，她的书桌上一直放着偶像的写真日历。当日历翻到第九张时，她也顺利地进入了大学校园。

上大学后，谷小欣一脚踏入饭圈。她的各大社交平台账户头像是偶像漫画图，手机电脑壁纸是偶像精修图。她还在手机相册里单独分出两个文档，一个用来存偶像精修图，一个用来收集偶像表情包。为了进入偶像的粉丝微博群，谷小欣也做了很多努力。例如超话等级达到10级、发布与偶像相关的微博520条，积极进行集资和打投等。

在饭圈，除了在后援会的组织下进行打榜反黑控评，谷小欣还围观了一次粉丝对后援会的“讨伐”。那次，因为当时的后援会存在财务不透明，办事能力低下，内部以权谋私等问题，被粉丝强制换人。有人列出了长达数页的文档，细数后援会的几大“罪状”。也是在那次，她了解到如果想竞选后援会会长或副会长，需要经过严格的筛选。要像找工作时一样投简历，列出自己的工作经验、饭圈经历、个人优势、对后援会的看法和建议等等。而通过初选的简历还会被公示，候选人要接受众多粉丝的问题和质疑。

如今面对塌房的偶像，再回头看自己追星的种种历程，谷小欣只觉得恍若梦一场。以前每当她情绪不好半夜失眠时，总喜欢观看有关他的视频，即使是熟悉到能把视频中的台词背出来，谷小欣依然会重复观看。不管是阳光温暖的笑容，还是妙语连珠的发言，对之前的谷小欣来说，这些都是抚慰她情绪的能量。而现在再回头看，追星五年，仿佛充满了意义，又好像毫无意义。她觉得对不起曾经那个付出真心的自己。

爱豆换得快，就不会被扎心

谷小欣是为偶像付出了自己的一颗真心，而有的人不仅付出了真心，还赔进去一段现实生活中深厚的友谊。

在大学，林可姝遇到了圈里的同好——小泽。同为一个偶像的粉丝，她俩很有共同话题。就是这样一对好朋友，在今年春天快结束时，闹掰了。起因时她俩一起追了某档男生选秀节目，不过她们粉的不是同一个人。林可姝喜欢可甜可盐的爱豆，小泽则更偏爱拽酷的实力选手。刚开始一人多票时，她们俩还开玩笑说刚好可以把多余的票投给对方喜欢的选手。但随着选秀一轮又一轮公演的结束，选手之间的氛围越来越紧张，林可姝和小泽的关系也越来越紧绷。她俩渐渐地不在一起吃饭一起看节目了，两人开始相互心照不宣地避开对方。

最终在选秀的成团之夜，林可姝喜欢的爱豆因落选而挥泪告别，小泽支持的选手则靠着微弱优势成为正式团员。林可姝当场就和小泽吵了起来。她觉得都怪小泽喜欢的选手抢占了成团名额，才会让她喜欢的哥哥哭得那么伤心。小泽就攻击她家哥哥不仅哭得不好看，唱歌还要修音，没实力就别怪别人优秀。两人互相攻击对家选手，吵吵嚷嚷了半小时，就此相处四年的友谊宣告破裂。

事后，林可姝也坦言，和朋友吵完架的第二天她就有些后悔了，但是不太能拉下脸去求和。时间一长，一段友情就在无声无息中结束了。而她的造星之旅也不太顺利，她眼中那个可爱纯真的少年被频频爆出黑料。每天后援会安排的反黑任务越来越多，林可姝每天都要花费大量时间精力给偶像打榜、反黑、轮博。当追星从仰望崇拜变成共生互存，林可姝渐渐地觉得自己很疲惫。直到有一次，为了刷数据熬夜太晚，导致她第二天在工作中精神欠佳。她幡然醒悟，自己追星又不是为了当十佳辩手，追星的初衷是让自己收获快乐。此后林可姝就抱着“你我本无缘，全靠我花钱”的追星理念，时刻告诫自己——追星是来享乐的，不要真情实感，不要掏心掏肺，只要爱豆换得快，就没有扎心的机会。

当粉丝，也能全款买第七套房

有饭圈粉丝在受访时表示，自己每月的追星消费是超过自己每月的到手收入的。与这种即使透支也要为偶像消费的粉丝相比，当然还有另一种粉丝。即职业粉丝，简称脂粉。看足球赛时，足球圈里有一句“足球反向买，别墅靠大海”的调侃。在饭圈也有类似的一句，叫“脂粉混得好，别墅靠大海”。据说有一位顶级流量的脂粉靠追星，已经全款买了第七套房。可谓是别人靠花钱追星，她靠追星赚钱。

职业粉丝大多分为两种人：一种是直截了当靠追星挣钱的；另一种是混迹饭圈多年后，通过积累有了人气慢慢开始挣钱的。虽然一般是前一种居多，但职业粉丝宋青是后一种。起初宋青也只是一名才能出众的粉丝，她不仅文笔好，可以写文案，写偶像的同人文，还会画画和视频剪辑。因为经常产出有关偶像的作品，她逐渐被圈内粉丝关注，还亲切地称她为大大。后来宋青因为追偶像行程，慢慢地成为会拍照修图的站姐。站姐最常见的挣钱方式是代拍。由于明星有许多站子（官网、后援会、粉丝论坛的统称）存在，而站子的最主要功能就是专门发布自家爱豆的图片。当粉丝无法出现在机场给自己爱豆接机时，会主动联系职业粉丝代拍。

据宋青透露，代拍的价格和明星的咖位成正比。100张照片为一个单位，每次代拍粉丝会购买三到九个单位不等。以顶流流量明星为例，一个单位的价格在150-200元不等。可能100张照片听起来很多，但这100张并不是造型各异的精修片，而是拿着相机对着明星猛按快门，拍的差不多100张相似的照片而已，有的能用，有的曝光模糊，买回去之后得再做挑选和精修。每当遇到白玉兰颁奖典礼等众多明星聚集在同一城市时，每天在机场基本上能拍到七八位明星。有的站姐每次接几位明星和十几个代拍需求，一次就能挣几千元。而且有些代拍的职业粉丝还会将同一张照片经过尺寸更改或滤镜等简单处理后卖给不同的站子，节省时间的同时接更多的单子。

有时候会有粉丝找到宋青，进行有偿的点梗写文、画画或剪视频，宋青也会看情况接。一篇同人文、一幅画或一支视频，根据难易程度，收费从几元到几百元不等。有时候一些小商家看她微博很有人气，还会请她发软文给商品做宣传推广。而宋青目前还未涉足的是运营粉丝站子。但据她混圈多年的经验，她说运营站子其实也挺赚钱的。影迷会都需要交纳一定的年费，从10元到100元不等，如果另外组织活动的话，还要再收取活动费。粉丝后援会最基本的会服为例，成本价基本上在20元左右，会员价一般是50元或60元。非会员的价格更高，如果卖出去100件的话，就有4000元。此外，在荧光棒、横幅、灯牌、展板上的利润也非常可观，就看运营者自己怎么运营了。

爱偶像，但更爱真实生活的自己

在问及追星中，印象最深刻的记忆是什么？答案有很多，比如初见偶像时的那一眼心动，见证偶像成团出道的那一刻荣光，演唱会上一拥而起的那一声呐喊。大多数受访者的回答都是正面的。由此我们不禁提问，追星过程中，粉丝爱的究竟是偶像，还是爱着“爱偶像”的自己。换句话说，即对偶像的迷恋，也许很大程度上是对完美自我的投射。王霖是一名国企的员工，每天工作很忙，压力很大。以前他每周看心理医生要花1600元，但自从喜欢上某个少女组合，他每天都过得很开心，去看心理医生的次数已经大大减少。他有空还会带着自己做的大型应援棒，去现场给少女组合捧场。他不太在乎能否准确分辨少女组合中的所有人，也不关心她们呈现出的努力可爱是否真实，他觉得让自己解压开心最重要。

我们不否认适度追星所带来的正面影响，饭圈中的虚拟关系也有可能让人变得优秀。但我们更应看到的是：有多少人迷失其中，为追星降低自己做人的底线，抛弃自己正常的三观。如果一颗“星星”不再能引领人们积极向上，发现美好，热爱生活，那我们为何还要继续仰望追寻？浩瀚星海中绝不止一这颗星，也不止这一种形状的星。我们不该忘记，追星的初衷，是为了让自己收获快乐，更是为了让自己成为一个更好的人。何为更好的人？最起码的标准应该是：明是非，知善恶，时刻保持清醒理智。更多地爱自己，爱真实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