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1月14日 星期四
“仇恨”的力道
第80版:影视 2021-08-23

“仇恨”的力道

薄荷

撰稿|薄 荷

观感应该像司马迁说的“悲夫!”而不是“就这?”

上学的时候,遵照老师吩咐读《史记》列传,恰似王小波说的“春风过驴耳”,记在心里的净是些犄角旮旯的细节。比如汉武帝特别怵汲黯,不把帽子戴好了不敢见他;比如楚平王特别没溜儿,父纳子妻惹得天翻地覆。比故事更吸引我的是司马迁的脾气。他经常说着说着就怒值爆表,大发一通班固所谓“是非颇谬于圣人”的议论。例如伍子胥的故事,因为有京剧《未央宫》韩信借古讽今的唱词垫底,我总觉得讲的是个忠臣蒙冤雪耻的积极故事。司马迁却在例行给出中心思想的传记结尾一声长叹:“怨毒之于人甚矣哉!”怨毒成就了伍子胥的功业,他乞食道路,隐忍潜行,未尝有一天忘却要倾覆自己的父母之邦吴国。司马迁说,伍子胥能够弃小义,雪大耻,这才是“烈丈夫”。太史公这段话带给我很大震撼。在此之前,我从未想过仇恨也可以是一种值得歌颂的力量。

《王国:北方的阿信》不能算一部合格的僵尸片,单纯冲着视觉刺激来的观众一定会失望。作为之前火爆的韩剧《王国》系列的番外或前传,本剧又没能为主线贡献实质性的推动或补充,粉丝也就觉得不痛不痒“麻麻地”。不过公道地说,作为一部独立作品,它却拾起了这个非常古典又非常吸引我的主题:仇恨的力量。

其实在“僵尸”这一耸动的外壳之下,《王国》系列的主题一直是偏向传统和古典化的。前两季正剧中,世子因为宫斗流亡在外的故事线就是例子,本剧中全智贤饰演的阿信怀揣仇恨忍辱负重只为最后的大报仇,也是例子。跟古典主题呼应的是低饱和度的画面,反复出现的萧瑟芦苇和风中林木,成功点染出苍凉感觉。《北方的阿信》至少在审美上继承正剧,没有掉线,可能只有僵尸虎造型平庸,还不及之前扑街的《活死人军团》中虎兄弟那么惊艳英武这一点,值得略微吐槽。

而《北方的阿信》最大的问题,在于结构的头重脚轻。这倒不是指广为观众诟病的女主角全智贤出场太晚,而是故事的详略失当。全剧的中心本应该放在女主由隐忍到复仇这一部分,却花了大量时间铺垫女主的童年生活和族群矛盾。这就好像要讲伍子胥的故事,却先讲了半天楚平王是如何父纳子妻,再讲了半天伍子胥跟家人情感如何融洽,又讲了半天全家如何被杀的恐怖,留给主角构建自己世界和性格的时间反而非常局促,使得观众对女主阿信尊而不亲。

对仇恨主题的叙述,《北方的阿信》又过于简洁,缺乏力度。在《伍子胥列传》里,读者会看到渔父和浣女,体验到在伍员惊心动魄的逃亡路上变生不测、波及无辜的惨烈。大量细节的运用,反复皴擦出主人公逐渐升腾的怨恨和愈发冷硬的心肠。《北方的阿信》却太坐实了,屠族就是屠族,宵小就是宵小,实拍实写,“给个棒槌认作针”,生怕观众看不懂似的,缺乏必要的留白。画面一给,女主一哭,哪里有压迫,哪里有反抗,要点罗列,一二三四,就算铺陈完毕。

剧集最终把僵尸的出现归根到女主痛失族人的绝望,不能说不合理。但是和前作《王国》由人世癫狂堆叠生变的惨痛相比,这个解释明显小气了许多。“怨毒之于人甚矣哉!”这种本应令人气血上涌的主题,就应该加劲说了上去,而不是平铺直叙。观感应该像司马迁说的“悲夫!”而不是“就这?”。因为这个欠缺,任是箭法再精妙,行动再果决,电影中全智贤的冷酷阿信,依然不及剧集中裴斗娜的柔弱医女那般光芒四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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