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画/崔泓
安谅
明人家来了一位客人,高大、肌肤呈小麦色的诗人D。开门迎候时,明人暗忖,这诗人D不是在洛杉矶吗?怎么悄无声息地就来了?
上次略备薄酒相待诗人D,已是三年前的事了。那时,诗人D情绪有些低落。都知道他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没想到本人精神委靡。诗人D首先扯起了诗的话题,但明人让他朗诵几首原创新作,他说,没兴致,倒是脱口而出一段名诗句:“那时我们有梦/关于文学/关于爱情/关于穿越世界的旅行/如今我们深夜饮酒/杯子碰到一起/都是梦破碎的声音。”他说他十分迷茫,想回来干事,毕竟奔六十了。可是,到底能干什么呢?
诗人D是明人年轻时的诗友,曾激情澎湃,富有感染力。在文学沙龙,他朗诵时的表情和气度,引发许多年轻女孩对他的爱慕。当年,他名声虽不如舒婷、北岛等名家,但就像普希金在莫斯科那样,时常出入各类文学活动,毫不羞羞答答地诵读自己的诗作。尽管有人说他的诗句太直露,但谁也不能否定他的情绪饱满,情感的真挚坦诚。
几年后,随着一股潮流,他前赴美国。走前,他和许多人说,他需要诗,也更需要美金。诗人D的称呼,由此传开。这D既是他姓的首拼,也是Dollar(美金)的代称。多年过后,都在说诗人D在做唐人街的生意,赚得不能说盆满钵满,在华人圈,也是半个富翁了。
现在他有心回归,却茫然如在大海里飘浮的小舟。明人说,“你自己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呗,不用犹犹豫豫、拐弯抹角,你不是这种风格。”似乎是被明人激活了,诗人D终于几句话表述了自己的想法:“搞一个既能赚钱,也有文化品味的项目。比如与某知名拍卖行联手,建立一个海外艺术展销中心,我认识好多海外的艺术家……”
对此,明人不乏一贯地对他人事业的鼓励之心。来时,诗人D眼神迷茫;去时,他又恢复了当年众目睽睽下诵读时的炯炯目光。在沪逗留一年多,诗人D殚精竭虑地筹备,而项目依然空悬。又因洛杉矶的业务呈衰败之象,他不得不匆匆返回。
疫情期间,诗人D的信息寥寥无几。这回他似乎从天而降,而明人与他的交谈话题,自明人正再次阅读的那本《苏东坡传》起头。“林语堂的?”他问。“没错。”明人答。“东坡离开京师,才会出好诗。”他说。“没错,不过京师应该是他的诗流传影响最大的地方。”明人说。
“我喜欢他的赤壁怀古词,大气,豪气,无诗可比之气。”他沉吟了一会,又说:“听说你退二线了?这可不像你这拼命三郎呀。是没奔头了?”
明人一笑道:“人生各有志,此论我久持,他人闻定笑,聊与君子期。”“再说,人生由简到繁,这个年龄了,该是由繁至简才对。要说奔头,精神的升华,是永无止境的。没错的话,你是不是也在选择?”他抿嘴一笑。都是老友了,这点心事能够揣摩得到。诗人D也笑了,似乎已胸有成竹。
不久就听有人讥讽道,诗人D搞了个书院,研究东坡等士大夫,但门面冷清。明人笑道:“冷清并不错,太热闹反违初衷。”他又说:“且走着瞧,诗人D这回说不定选准了路。我这就想去看一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