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6月30日 星期日
没有“班味”的阿勒泰
第77版:专栏/假装专家 2024-06-10

没有“班味”的阿勒泰

沈彬

沈彬

专栏作家

Columnist

假装专家,低空观察

粗粝的远方真的能带来内心的纯净吗?

《我的阿勒泰》火了,成了无数城市白领心中新的“诗和远方”。原著作者李娟也火了,这个纯文学作家拿了多个国字号的文学大奖,但真正出圈的还是她在接受采访时的只言片语。

为什么45岁的李娟显得如此年轻?她的回答是:“因为我不上班,没有孩子,不用为家人考虑太多,在物质方面也没有太高的追求。”

“没有班味”成了李娟身上最大的标签,或许无班可上正是阿勒泰迷人的地方:山野的风穿过四季,紫色梦幻极光缭绕,白云蓝天,靡靡春草,牛羊四围,岁月幽静,人生恬淡。

其实我也悄悄搜了一下飞往阿勒泰的航班,被低性比给劝退了。再之后,网上开始热传旱厕的照片,又劝退了一波人。事实上,阿勒泰的边疆身份,承载不起年轻人伊甸园的定位:纯净的背后是粗粝,单纯的底子是闭塞,人际关系的简单背后是没有人,这是一个硬币的另一面。《我的阿勒泰》里没少描述戈壁荒原里的孤寂折磨,诸如,一对夫妇几十年守在荒漠里的旅店,沙漠上摩托车开不了几里就遭遇没油的风险。只是李娟以一个高中辍学生的狡黠的视角娓娓道来,显得魅力十足,特别是还有那种“没有班味”的圣光加持。

粗粝的远方真的能带来内心的纯净吗?最近武大一位女研究生火了,原因是她成功“上岸”甘肃的选调生,却不满意被安排到了嘉峪关的市直机关,之后毅然辞职,还写一篇贬损当地的小作文——《山花寻海树,不如就春风》。她说:“火车上总是睡不着,然后觉得自己像黑奴。”她说:“觉得自己像妓女,只不过是出卖自由和灵魂。”她借导师之口说:嘉峪关没有男人配得上她,“不允许我的孩子当野妇”……

不知道嘉峪关怎么难为这位天之骄女了,她竟然要用“妓女”“黑奴”“野妇”来比喻自己在当地的处境。我善良地猜想,可能是边城的巨大的落差刺激了这位名校生对“诗与远方”的执念。遥远的边塞给城市人带来的巨大冲击,连选调生的编制都无法治愈,更别说没有编制的阿勒泰。

一切现代生产方式带来的机械生活,需要用对田园牧歌的幻想来心理补偿;而所有的田园牧歌的生活,都会在灯红酒绿的、便捷的现代都市生活方式中败下阵来,无一例外。哪怕是李娟散文里面的母亲,也不愿意呆在阿勒泰,之后到了乌鲁木齐,甚至对仅仅去过一次的台湾念兹在兹。对田园、荒野、草原有执念的文艺青年,不妨默念一下2010年上海世博会的主题:城市,让生活更美好,这的确是颠扑不灭的真理。

同样是描写蛮荒异域,我却更喜欢50年前台湾女作家三毛笔下的撒哈拉沙漠,那里大气磅礴、高天壮丽,能感到人与自然、人与人之间的那种生命的张力。李娟笔下的阿勒泰,却总是有一种小市民之间的狡猾、算计、狭隘以及自以为是。李娟的卖点就是“没有班味”,但她采访时坦露出来最喜欢干的活是在流水线上打螺丝,其实,李娟还是逃不脱阿勒泰荒凉掩饰之下的“班味”。“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破CBD中“班味”易,破山中“班味”难。躲进阿勒泰的旷野,还是没有走出PPT+PUA的阴影。

“没有班味”成了考编时代的妖娆的文学卖点。不结婚、不上班,活出了岁月静好;既要、又要、还要,隐藏着人生新精彩……种种复调和矛盾,在年轻人心里反复默祷,像是祝福,又像咒怨。

没有“班味”的阿勒泰,也没有编制。阿勒泰能治愈什么,也许要看你想治愈什么。

放大

缩小

上一版

下一版

下载

读报纸首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