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7月02日 星期二
十里竹西路 今朝月更圆
第31版:封面报道 2024-06-24
扬州慢

十里竹西路 今朝月更圆

王煜

瘦西湖风流无限。

扬州中国大运河博物馆夜景。

扬州市运河三湾景区。

游客在扬州东关街休闲游玩。

扬州大学中国大运河研究院副院长黄杰(右)与“运河三老”之一的朱炳仁先生调研京杭大运河。

在推开大运河奥秘之门的过程中,扬州永远是一把最好的钥匙。而世界运河之都、世界美食之都、东亚文化之都等系列扬州正打造的“金字招牌”,为海内外宾客增添了“下扬州”的新理由。

记者|王煜

2500年前,吴王夫差下令在扬州挖下邗沟的第一锹,中国大运河的千里水波由此兴起。

扬州因“运”而生、应“运”而兴,与大运河同生共长,可谓“运河长子”。此前扬州主动承担牵头大运河申遗的重任,在申遗成功后的十年里,又孜孜不倦地为母亲河的保护、开发与传播全力以赴。这是一种融于血脉的深情。

回顾过去的十年,远望未来的多年,“二分明月”辉映的扬州,总是那个浸润着运河波涛,让人沉醉的美丽家园。

因一馆,赴一城

“我终于知道这里为什么这么火爆了,下次一定要带着孩子再来看!”2024年6月中旬的一天,来自广东的游客凌国(化名)走出扬州的中国大运河博物馆时,发出了如此的感慨。

开馆3年以来,这里接待的800多万人次的观众,都有和他同样的感受。如果说近年来全国越来越多的“网红博物馆”进入公众视野,那么中国大运河博物馆(简称“中运博”)可能是其中最独特的一个。许多人参观完之后的感受就是两个字:好玩。

中运博到底有多好玩?《新民周刊》记者亲身体验了一番。首先,进入高大宏伟的馆内后,可以不用先进展厅,而是直奔负一层的“运河迷踪”区,沉浸式体验穿越回明朝的密室逃脱!预约时选好扮演的角色,在起点拿到“卷宗”后,化身为大明都水监官员的旅程就开始了。在这个故事里,我们奉命护送贾王沿着大运河从南京出发返回北京,需要选择正确的运河航道、航行船只,采取合适的疏浚方式,在旅途里还遭遇了漕运窃案,需要收集线索找出幕后真凶。

在游戏过程中,我们可以推动船舵、拉起风帆,走到投影NPC的身边听他们窃窃私语,用拓印的方式找到“密信”,操作机关获取下一步的路径……显然,要找到正确的答案,就得认真地观察和思考环境里有关大运河的种种信息,这样的传播方式可谓丝滑入脑入心。大约一小时的游戏结束后,记者和很多游客一样,都感到意犹未尽,那还等什么,往展厅走!

第一部分“大运河:中国的世界文化遗产”,用一万多件文物,全流域、全时段、全方位地展示了大运河历史文化。刚才在“运河迷踪”里接触过的“核心知识点”,可以在这里更为详细地“复习”。

如果说第一部分还有几分传统博物馆的意味,那么当走进第二部分“运河上的舟楫”时,许多人都会眼前一亮:从春秋到清末,纵贯2000多年运河史的航船模型流线型地错落呈现,边走边看,我们如同随着航船在运河的波涛中起伏。最妙的是当我们走进1比1.4的沙飞船模型,透过船上的窗棂向外望去,竟然产生了脚下的船在往前航行的“梦幻错觉”,运河两岸的店铺旅舍、商贩走卒、男女老少在眼前一一展开。尽管知道这是虚拟的投影,但我们还是忍不住纷纷走到船头甲板,仰望从天而降、融于运河之水的片片雪花。

走下当年的豪华客船,来到第三部分,体验“大运河街肆印象”。你可以说这里是博物馆里的商业街,让你有机会接触到大运河历史上的物质与非物质文化遗产;但就算不消费,也可以在运河名城的古风街道中徜徉,坐在真实的小桥流水边凝视溪中的鱼儿,感受虚拟造景带来的昼夜与四季的交替。一声雷鸣,房檐上居然真的流下了雨水,这样的涟漪不仅激荡在河面,也留在了观众心中。

精彩如此,难怪许多人把中运博当成来扬州观光、研学的第一站。为了一座馆,赶赴一座城,从而自然地把“大运河”这个符号刻入脑海。

诚然,我们无法要求每一个来中运博的人都能清晰地理解大运河之于中华文明的意义,但只要先有第一次的美好记忆,此刻念念不忘,将来必有回响。

中运博是扬州建设大运河文化带和大运河国家文化公园的标志性项目,它的开启,在扬州大学中国大运河研究院副院长黄杰看来,也是扬州文旅格局改变的标志性事件。

当大运河活态的文化传承找到新的载体,中运博的爆火成为必然。扬州中国大运河博物馆馆长郑晶说:“中运博是一个主打体验的博物馆,这正好契合了当下年轻人的需求。”

在观众欢乐的分享中,中运博全平台粉丝量超400万,阅读量超2亿次。它是2023年的“全国最具创新力博物馆”,获得文旅部“沉浸式文旅新业态示范案例”荣誉以及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颁发的“全球世界遗产教育创新案例·卓越之星奖”,在“抖音最受欢迎的主题博物馆”中排名第一。

绿色运河,清水北流

参观完展厅,登上中运博的屋顶花园,就可俯视博物馆身处的“运河三湾”。顾名思义,古运河在此蜿蜒曲折,形成了连续的三湾景观。博物馆边,一座大运塔拔地而起,与附近的文峰塔和高旻寺的天中塔连成一线,在运河边形成了“三塔映三湾”的美景,成为扬州文化新地标。

眼前的三湾,清水环绕、绿草如茵。谁能想到,这里曾经是扬州城市南部最大的工业区,运河两岸汇聚了农药厂等众多环境污染企业,这段河道曾经是臭气熏天、脏乱差的“龙须沟”。2014年大运河申遗成功后,扬州迅速主动作为,在当年就启动了三湾综合整治工程。

工程的第一步是把片区里的化工厂和垃圾场全部搬迁和清理。“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要知道当年这个片区有好几家上市企业,让它们搬走,可能意味着政府的税收会明显减少。但扬州的这一步开始得很快,走得很坚决。”黄杰院长告诉《新民周刊》记者。

搬迁高污染高耗能的各类企业和农户住宅的同时,水系疏浚、驳岸改造、湿地生态修复同步实施。2017年9月,运河三湾全新亮相,蝶变为占地面积3800亩、核心区面积1520亩的大型生态文化公园、国家4A级风景区。这里已成为人们钟爱的休闲胜地。从清晨到黄昏,市民们在这里晨练、跳舞;运河边的篮球场、咖啡店、城市书房是年轻人的新宠打卡点。

中运博这座“中”字头的博物馆,并不是天然就能落在扬州。黄杰认为,它能最终落户目前的所在地,扬州在整治三湾中的努力起到了很大作用。“整治后的运河三湾的生态环境足以让这里成为大运河国家文化公园的重要节点,而整治的过程也正是着力保护大运河这个世界文化遗产的生动案例。”

如同三湾这样的生态修复案例,在大运河扬州段还有很多。2016年,扬州率先主动规划建设1800平方公里的江淮生态大走廊,整治“散乱污”企业1828家,沿江沿河地区共建成10个大规模生态中心,大运河扬州段总体水质为优。

除了城市南部,东部新城也是扬州保护大运河生态的着力点。在离扬州火车东站不远的万福大桥,《新民周刊》记者看到桥下的河水碧绿如玉,这里是重要的饮用水源保护地与四大家鱼国家级水产种质资源保护区。如果能登上这座大桥的塔楼远望,南边是长江,北边是邵伯湖与高邮湖,大桥附近共有七条南北向的河流将这里的地域划分为八座岛屿,这就是“七河八岛”。“七河”中,最西边的正是京杭大运河;而其他的几条,都是几百年来为沟通江淮两河开凿的运河。

扬州不仅拥有大运河这个世界文化遗产,更拥有密布的“运河网”,这在七河八岛区域是最好的体现。“七河八岛,是活态的中国水利科技博物馆。”黄杰说。

七河八岛面积51.5平方公里,是南水北调东线工程输水通道和淮河入江水道整治工程输水通道,是扬州生态自然环境保持最完好的湖泊、平原类型湿地景观,自然资源丰富、湿地功能强大。

七河八岛所处的扬州生态科技新城区域,近年来累计植树造林5000亩,全面关闭和搬迁全境所有船厂、砂石厂,综合整治48公里岸线,恢复1000多亩滨水空间。扬州对这里的保护,确保了“一江清水向北送”。

2020年,习近平总书记视察扬州时作出“让古运河重生”的重要指示。他在扬州运河三湾段考察时指出:“千百年来,运河滋养两岸城市和人民,是运河两岸人民的致富河、幸福河。希望大家共同保护好大运河,使运河永远造福人民。”

重生,自然不是让大运河回到古代的功能,而是让它能给沿岸民众带来获得感;保护,最终是为了让沿岸民众可以幸福地生活在大运河边,而不是“为了保护而保护”。这是“运河长子”扬州对母亲河的理解与行动。

古城焕新,一街一“味”

青石砖铺就的步行道凹凸不平,行人不急不缓,茂盛的树木让街巷韵味十足。来到扬州的皮市街,走进众多文艺小店之一的边城书店,你会发现店主正在桌前翻阅古籍,从不同的书本中找出字词、诗句,裁剪下来,辅以衬底、修饰,装入框架,完成一件艺术品的创作。

店主王军是扬州市广陵区古籍修复技艺非遗传承人,他告诉《新民周刊》记者,这样的创作,短则几天,长则几个月,每一件都是独一无二的。这种对文化的理解和创造,相较于当代工业化的复制品而言,固然是慢了许多;但这种智慧和情绪的积淀,正是如今人们到此追寻的一种“扬州慢”。这样的魅力,让皮市街与瘦西湖、中运博一起,被网友列为在扬州观光需要体验人潮汹涌的“铁人三项”之一。

皮市街的例子证明:古运河的重生,不局限于河流本身。10年来扬州对大运河的保护理念,已从单纯对运河本身的保护,拓展为系统推进沿线名城名镇保护修复。扬州制定出台了《扬州历史文化名城保护和有机更新总体方案》、八项专题行动方案,并制定了《扬州市古城保护条例》《扬州市大运河文化遗产保护条例》等地方性法规,为古城、大运河文化遗产的“微更新”提供了制度和法律保障。

“巷城”扬州,5.09平方公里被完整保护的明清历史城区,是扬州运河沿线最具烟火气之地:分布大小传统街巷500多条,至今仍有8.5万原住民。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东关街、皮市街、仁丰里,在黄杰看来,它们正对应了扬州古城保护思路的3个版本。

1.0版本的代表是东关街。“不来东关街不算到扬州”,千年积淀,这里留下丰厚的历史遗存和人文古迹,原汁原味、延续至今,是扬州运河文化与盐商文化的发祥地和展示窗口。在个园领略江南园林之美,去冬荣园里的小剧场听一场扬州清曲,到街头到巷尾打卡扬州美食……春季的东关街游人如织,两个月接待游客200多万人次。

2007年扬州决定改造东关街,考虑到整治面积大,政府将沿街居民异地安置,街区运营交给政府平台公司,居民较少参与开发,政府主导作用明显。

皮市街是扬州曾经繁华的皮货一条街,最初有了第一家文创小店的开设后,具有同样基因的店面自然聚集,成为完全靠市场力量形成的一条文化古街,这是2.0版本。之后,皮市街在2021年引入物业公司对街区开展标准化管理;同年成立皮市街管理办公室,确保沿街店铺符合古城风貌。

2016年,仁丰里实施改造时,更强调自下而上、政府引导,鼓励居民参与人居环境改善。改造明确“居住为主、文旅为辅”,几步一处的共享座椅、百米一个的共享水池等小而微的共享空间都由街边居民、商户提供,激活老街居民淳朴好客的民风以及非遗大师、创客的创新创意。

政府的引导作用体现在制定标准,为街区引入各类非遗人才24人、常驻人才68人、活跃创客202名。另外,由于不少非遗传承人是民主党派人士,这里的许多工作室还成为“好地方,好商量”党外人士协商文化示范点。

如今,入口处一块显眼的招牌写着的“仁丰里·非遗在说话”昭示着这条街巷的特色。这里既有旌忠寺、阮元家庙等历史遗存十几处,也散落着古琴、雕版印刷等非遗工作室15家。店主们自称:不愿做“老板”只愿当“老师”,不爱做“生意”更爱做“创意”。3.0版本的保护思路,成就了生活着的古街巷与其文化底色。

文达天下,友遍四方

“千里运河一线牵”,大运河文化带的建设需要的是运河沿线城市之间的联动与联合,扬州有着牵头大运河城市联合申遗的切身体会,深知合作共赢的重要性。因此,在大运河申遗成功后的10年里,扬州除了加强自身能力建设、积极向上争取资源外,还不断强化与其他运河城市的合作。

世界运河城市论坛持续举办16届,历届都在扬州召开,并于2022年升格为国家级论坛,国际影响力进一步提升。基于该论坛的平台,扬州通过世界运河历史文化城市合作组织(WCCO)不断扩展自己的大运河“朋友圈”:与其他运河古镇合作,共建了世界运河古镇合作机制;与其他景区合作,共建了世界运河城市精品景区合作机制;加入了京杭对话合作机制等。“最近,我们又在筹建世界运河大学合作机制。”兼任WCCO发展委员会委员的黄杰说。

另外,扬州还积极参与大运河文旅博览会、大运河城市非遗展等重要展会。

“大运河+体育+文旅”,也是扬州拓展大运河“朋友圈”的尝试。2024年4月,扬州的古运河上迎来了一场赛艇活动。WCCO名誉副主席王石和10多位来自扬州深潜大运河赛艇中心的运动爱好者分乘三艘赛艇,畅划扬州运河三湾生态文化公园到扬子津古渡的古运河段。

以往赛艇划行大多选择从三湾到东关古渡的向北路线,这次选择往南进入运河三湾的往瓜洲古渡方向,主办方表示:希望通过赛艇运动解锁扬州古运河更多的自然之美。

扬州是全球运河赛艇穿越的起点城市。2021年,王石创立的全球运河赛艇穿越行动正是从扬州启航。成立之初,穿越行动就贯彻“零碳排、水保护”的理念。截至2023年12月9日,全球运河赛艇穿越行动已覆盖6大洲、37国、167座城市、287个站点,参与人数超过8000人。2024年,预计将穿越200个站点。扬州以及中国大运河的历史文化,随着赛艇走向全球。

2022年,扬州评选出了“运河十二景”,“来扬州游运河”已成为越来越多游客的共识;运河研学游也异常火爆,扬州正成为“运河研学第一城”。

扬州开通运河航线来串起古今、活化文化:从茱萸湾码头登船,沿古运河至瓜洲古渡公园,千年文脉扑面而来。湾头镇、扬子津古渡、大瓜洲文旅小镇等一批特色文旅集聚区惹人驻足。作为扬州“夜经济”的一张名片,瘦西湖景区的“二分明月忆扬州”沉浸式夜游也让游客赞叹不已。

2024年,扬州又启动大运河“十里外滩”综合整治提升项目。该项目位于大运河扬州城区段的核心区,规划区域范围面积为6.6平方公里。项目建设内容包括两岸生态景观提升工程、水利工程和配套设施。扬州运河游的内涵,正日趋丰富。

世界运河之都、世界美食之都、东亚文化之都,这一系列扬州正打造的“金字招牌”,为海内外宾客增添了“下扬州”的新理由。

其中,将建成“世界运河之都”作为扬州大运河文化带建设的目标、将扬州打造成为“运河研学第一城”的建议,都出自扬州大学中国大运河研究院,黄杰在其中起了关键的牵头作用。

从最初的偶然结缘,到钟情研究大运河近20年,黄杰感慨:大运河就像一本百科全书,研究得越多,越发现有许多精彩的未知在等着自己,这对于他而言,有着无穷的吸引力。其实,对于得到大运河滋养的中华儿女而言,何尝不是如此。在推开大运河奥秘之门的过程中,扬州永远是一把最好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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