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7月02日 星期二
谁在痛恨“江浙沪独生女”?
第77版:专栏/假装专家 2024-06-24

谁在痛恨“江浙沪独生女”?

沈彬

沈彬

专栏作家

Columnist

假装专家,低空观察

这个词是不怀好意的身份标签。

前几天,网上热传一个“江浙沪独生女被诈骗1.3亿元”的故事:无锡某独生女与一男子恋爱结婚,男方伪造身份,骗走买北京四合院的几千万元,又骗了彩礼翻倍后的嫁妆的几千万元,还办假结婚证,最后办酒席时找不到男方。6月15日,无锡警方通报称,42岁女子浦某某13日在微信群内讨论“江浙沪独生女被诈1.3亿元”等不实言论,目前已被行政拘留。

值得注意的是,蒲某某并非谣言的始作俑者,只不过将谣言关联上了无锡的一位真实存在的女高管,而“吃了官司”。

我看到相关截图的第一时间就断定这是谣言,因为太符合受众对于“江浙沪独生女”的刻板印象了。我倒是更关心:为什么“江浙沪独生女”成了被仇恨、被编派、被刻板印象的对象?谁在痛恨“江浙沪独生女”?

去年,“江浙沪独生女”成了一个热点词,也是一个独特的身份标签:她们出生在江浙沪的富裕家庭,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从小教育好,资源多,家长不鸡血,找工作很轻松,婚姻又是门当户对,每天又是瑜伽,又是下午茶,发发朋友圈就是她们最累的事儿。这被称为“顶配人设”,各种幸福感爆棚。

“江浙沪独生女”的文本身份有三重含义:地域上的“江浙沪”代表经济发达地区,暗含着家庭是开着企业,或者拿到了征地红利;性别上的“女”,代表着女性不用承担更繁重的打拼事业、养家糊口的责任,很有松弛感;还有一重含义是“独生女”,代表着没有兄弟姐妹、家族的财产注定就属于她一个人的,没有“扶弟魔”“樊胜美”的“诅咒”。

文本上的“江浙沪独生女”看似是精致、轻松、快乐的,但反面却是依附、被操纵、无主见、不劳而获的,还隐含着这样的人设是愚蠢的、不公平的——地域不公平、代际不公平、性别不公平的,从而包含着这样的诅咒:“你们”的幸福是“我们”不幸福的原因。就像跟在“江浙沪独生女”主帖下面的一则杜撰的留言:“我18岁生日是在酒店给另一个18岁的女孩子的成人礼上当服务员”,这就是满满的怨怼。

“江浙沪独生女”充斥着双重的负面影响:一是宣扬女性应该是“被安排得很好”的附属品;二是认为“江浙沪独生女”是社会不公平的产物。

结果,对“江浙沪独生女”呈现的态度,从喜欢、羡慕、嫉妒,一路下坠到了觊觎、掠夺、嘲弄甚至是仇恨。最近“江浙沪独生女被诈骗1.3亿元”这则明显不靠谱的谣言被广泛传播,也投射了一些人对于这个群体的态度:女主角又有钱,又愚蠢,又好骗,亿万财富被骗属于悖入悖出,这哪里是小流氓开杀猪盘,这分明是好汉在替天行道!

我一直认为,这个词是不怀好意的身份标签,而且这种身份既不属于现实,又在价值观上是可怕的。“江浙沪独生女”绝大多数也是普通家庭,没有万贯家产可以挥霍,各种勤学苦读,拿到了大学文凭,本身也在勤勤恳恳的工作。只是相对于其他一些地方,江浙沪一带的经济禀赋强一些,家庭教育宽松一些,这不应成为某种敌视的理由。

人类学家冯文(Vanessa L. Fong)指出,中国独生子女政策对大城市女性有赋权(empowerment)效应,独生女所能享受到的父母的经济投入是上一代女性无法比拟的。而“包邮区”的发达经济也的确让更多女性有相对优越的生活环境。但对于领先的正确态度不应该是仇视,更不是拉着下坠,因为“向下的自由不是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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