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6月26日 星期三
越难越要做 今年申城旧改将超额完成任务 14㎡小屋里 拎马桶的人终于等到了阳光
第14/15版:践行嘱托一年间 2019-11-06
今年春节后,黄浦区老城厢乔家路 地块传来旧改征收的消息

14㎡小屋里 拎马桶的人终于等到了阳光

黄浦区乔家路地块旧城区改建项目集体搬迁仪式 本报记者 张龙 摄

黄浦区老城厢乔家路地块 本报记者 周馨 摄

老小旧远

午后的阳光透过阳台,照在87岁的张老太身上,她舒服地靠在椅背上,眼睛笑成了月牙。66岁的老秦卷起母亲的裤脚,让她的双腿多享受点“日光浴”。老人近脚踝处乌青色的血管偾起,肿的像树干一样粗大。“是脉管炎,医生说,要避免阴暗潮湿,多晒太阳。”

老秦过去住的房子,一年四季见不到太阳,他只能抽空找阳光明媚的日子,推着母亲到马路边坐坐。“现在总算好了,阳光终于等到了!”老秦这句话一语双关。对于和他一样曾住在黄浦区乔家路地块的数千户居民来说,今年春节后传来的旧改征收消息,就像一缕阳光照进心田,让希望的种子重新发芽。

老秦回忆,政策咨询那天,拎了几十年马桶、盼了几十年旧改的老城厢居民们把现场围得水泄不通,大家说得最多的一句就是:“阳光终于等到了!”

浴室“小道消息”

“乔家路地块要拆迁了。”今年春节前,老秦在大众浴室洗澡时听到这个消息,激动得就像快溺水的人抓到一根木头,急忙上前问个究竟。随后他匆匆穿好衣服,走出浴室就给家人打电话。

这个消息,自己究竟盼了多少年?老秦记不清了。那间14平方米的小屋,他已经住了66年。从呱呱坠地,到华发满头。

房屋破旧,空间逼仄,没有洗澡间,每天倒马桶,一年四季不见阳光……老秦夫妻和87岁的老母亲、37岁的残疾女儿住在里面,心情也像房间一样灰暗。

“如果不是总书记想着我们,这事恐怕还没这么快!”性格内向的老秦平时话不多,但每次讲起那段“转了几手”的消息,他马上就会兴奋起来,仿佛身在现场一样,说得活灵活现:“去年11月,习大大站在上海中心118层,指着阿拉这片红色屋顶的老城厢,问起拎马桶的人还有多少……”

老秦说,本来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没想到一把年纪又有了盼头。

“总算搬出去了”

昨天下午,老秦抽空回了老宅一趟。

走在光启南路上,已搬离老城厢1个多月的他心情不错。“这条路原本叫阜民路,和富民路听起来差不多,所以后来改成叫光启南路。”“你看,那就是梓园,爱因斯坦在里面住过。”“这边的房子好多都是解放前就有的,听说还有清朝的……”

因为进行过一轮修缮,不少老房子外表很新,红漆与石灰的墙面相间,显得干净整齐,但实际居住条件并没有根本改善。对老城厢居民来说,改造是惠民实事,但和老百姓真正的期盼相去甚远。“说实话,当时就像一盆冷水浇在头上。”老秦承认,政府是为老百姓着想,但那次改造“让阿拉都觉得拆迁是没啥希望了。”

从写着“蕴经里”的门洞走进,老秦加快脚步在迷宫般的小弄堂里穿行,最后来到一间小屋前。门上的挂锁长时间没有开启,锈住了,老秦找人借了把榔头才砸开。

推门进屋,一股霉味扑面而来。屋里光线很暗,屋子很小,没搬走的杂物堆在一旁,剩下的空间只够放下一张床。“楼下我妈住,我们一家三口住楼上。”老秦艰难地爬上楼,上面的空间比下面还要小,站直身子几乎要碰到屋顶。“你算算,我今年多大年纪,就住了多少年。”老秦走了几步,口中喟叹:“总算搬出去了。”

从青丝盼到白发

这间小屋是解放前老秦父亲攒钱从别人手里买下的,14平方米,5个兄弟姐妹都出生在这里。“后来成家了,一个个搬出去,就剩我和老娘。”1981年,为了结婚,老秦出钱翻建了一下,搭了个小阁楼算是婚房。

随着女儿越来越大,母亲也越来越老,住在这里诸多不便。“每天倒马桶还不算什么,最麻烦的是洗澡。”老秦走到门外,指着镂空的下水口说,“这就是我的浴室,夏天拎一桶水,穿条短裤就在这里汏浴。”冬天没办法,一家人都要去浴室。母亲腿脚不便,只能由妻子帮着擦身,两个妹妹有空也会来帮忙。

老秦说,他退休前在浦东工作,“那时很多人拆迁搬到浦东,我听了都很羡慕,总觉得有一天也会轮到我们。”这一天盼了又盼,从青丝盼到了白发。

“那种心情,一般人是体会不到的。”听说“小道消息”后,老秦整个春节都在期待和忐忑中度过。还好节后不久,正式征收公告就来了。

一大家人谈不拢

黄浦区是上海旧改任务最重的区。都说旧改是“天下第一难”,乔家路地块可以说是难上加难。建筑密度大,拆迁成本高;保护建筑多,规划落地难;自建私房多,产权人多,家庭矛盾突出……这些都是无法回避的问题。

今年春节后,美梦刚刚开始,老秦就碰上了分遗产的难题。“2月16号开征收大会,2月23号我们兄弟姐妹聚了一次,我把自己的想法一说,没人吭声。”

老秦的想法很简单:他们夫妻照顾母亲这么多年,现在母亲年纪大了,腿脚又不方便,希望能改善居住环境,多下来的钱再平分。但大家并不这么想。第二次碰头是清明节,一番争执下来,有人提出,房子是父亲留下的遗产,应该平分。老秦一听急了:如果平分,剩下的钱哪里还够买房?到头来岂不又是一场空。大家不欢而散。还好也有通情达理的,让母亲和他先买房安顿下来,有多余的钱再分。

一家人谈不拢,房屋征收也无从谈起。几个月后,忆起那时的煎熬,老秦最感激的还是政府襄助。“如果不是小钱和陈经理他们一次次做工作,别说签约,可能连家都散了。”

一次又一次调解

老秦口中的小钱,是黄浦区第一征收事务所的工作人员钱继宗,陈经理是项目经理陈洁。为了做通老秦家人的思想工作,他们牵头街道、居委会、律师组成的调解委员会,先后三次为老秦家调解矛盾。

第一次是今年6月初。当时分歧很大,老秦两句话没讲完,就有人摔门而出。老母亲气得拍着桌子流泪。老秦和姐妹没忍住,一家人围着哭。母亲边哭边求,“不管怎么样,不能打官司,打官司要拆家的。”

干了十多年征收调解工作的陈洁眼里,调解不外乎情、理、法。“先谈情,再说理,都说不通,再说法。”陈洁听出了老秦家症结所在:对法律认识有偏差。事实上老母仍在,本身有房屋一半的产权,剩下的一半才可由兄弟姐妹平分。

8月份第二次调解,通过律师释法,解决了第一个分歧。但下一个分歧又来了。“有人提出除了征收款,还要分奖励和补贴。”老秦一算,至少要分去上百万,买房的钱就不够了。

于是再开调解会。陈洁、钱继宗等一桩桩给他们分析。“你看,这个无搭建补贴,只能是住在里面的人才能享受,和不住的人有什么关系?”“给老年人的补贴、给残疾人的补贴,你们要分?没有道理吧……”一条又一条,入情又入理。最终,达成了大家都接受的方案。

今年9月8日,征收款还没有拿到手,老秦一家已经迫不及待地带着母亲搬出了旧居,租住在浦东南码头路的一处小区里。

虽然不是电梯房,但胜在宽敞,光线好。母亲心疼租金,一天天地算着钱,但老秦认为值得,因为有了盼头。“住进来以后,妈妈就爱靠在沙发上晒太阳,我每天跟着中介逛附近的二手房。我们想好了,就买一套和这一样的两室一厅。我算过,钱应该够。”

说这话时,老秦眼里闪烁着喜悦的光芒。

本报记者 潘高峰 杨玉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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