忻之湄
彼时,我所在的这个部门搬去了环线外一处交通不甚方便之地,在一天被问候好几次“你以后上班怎么办”之后,我干脆回答:“走路”。
驾照,早已经成了朋友戏言的“煤球卡”。驾技,除了二十年前的驾校记忆,我从来就没有独自驾车上过路。在这个老之将至而未至的年龄,我决心送自己一件礼物。
去提车的那个中午,阳光煦暖,天空澄澈,临近农历年末,街上涌动着一种节前特有的喜洋洋的气氛。天气预报说傍晚有雨夹雪,可是,这天蓝得让人不能相信当日会有恶劣气候。
再摸索了一遍新车的各种性能,开了导航,陪我练了好几天车的好友向我保证我可以的,不会有问题的。十字路口,我们在各自的车里挥手道别的那一刻,天,开始变阴了。直行,左拐,甫上高架的一刻,雨雪齐下,瞬息之间,白天变成了黑夜。心里开始有点紧张,变道,融入主干道,只见车流越来越长,车距越来越密,雨雪也愈下愈大。不一会儿,车窗蒙上了一片雨雾,用雨刮器刮散,又来一片,雨刷在前面加速地刷,但好像没有用,雾气越来越大,两侧反光镜也开始模糊了。开暖气开窗,将暖气换成冷气,调整各种开关,都无法驱散一片一片升起来的雾气。心开始抽紧了,前路前车越来越模糊,导航好像失灵了,手机快没电了,手心开始出汗了,四周响起各种不耐烦的喇叭声,心里一阵一阵慌乱。各种杂念杂想跳将出来,我没有人寿保险,未竟的大事小事仿佛还不少,踩油门的那只脚开始发软,想到离开不久的老爸,天哪,是不是你预备让我去陪你。“女司机提车当天上高架迷路遇不测”能不能作为新闻标题,想喊“救命”,想找个路边把车停下来打110……
前后左右都是车,我根本没有能力把车开到“路边”,只有一味跟着前车开开开。不知道开了多久,天越来越黑,雪越来越大,车渐渐变少了,隐隐约约看到一个熟悉的路名,赶紧顺着那条路下高架。那些平时走熟的路,在那个晚上都成了陌生的地方,路名是熟悉的,可是我完全不辨东西南北,开着开着居然进入了一条死路。虽是冬天,还开着窗,凄风冷雨飘进来,可是我觉得热。正常行驶不过半个多小时的路程,我兜兜转转开了两个多小时还没能找到回家的方向。跌跌撞撞间,看到大连路上那家熟悉的面包房了,感觉终于回到人间了,觉得自己快要哭了。
在小区的路边停了十来分钟,给自己压压惊,想到一会儿要开坡道,要停进我那个出奇难停的停车位,新一轮的紧张又来了。在驶入地下车库之后,紧张过度的我果然怎么也无法把车停到自己的车位上了。“救星”出现的时候,我已经把自己逼在两堵墙之间进退维谷了……
当我成了一名从容熟练的司机之后,这第一次独自驾车上路的经历,成为平凡人生里难忘的一段历史。想着旧小说里的老式女人哀叹自己能掌控的不过是麻将桌上的十三张牌。或者,我能掌控的也不过是这个小小的空间里这个小小的方向盘,可是,这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让一个不那么自信的人自信起来,我去了更多的地方,认识了更多的风景、更多的人。当我以为人生再无新意的时候,发现居然还有许多新的转折新的感觉新的“第一次”在某一处等你,给你的生命重新注入了活力和一点点意义一点点乐趣。
待到长成时,第一次回故乡。请看明日本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