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海中路上的老味道

□陈贤德

《淘最上海》《人气美食》等美食节目热度不减，淮海路作为沪上美食地标、达人聚集地常常榜上有名，也令我不由得想起了那些年我徒步穷荡淮海路的年月，想起了那些年珠联淮海中路一线的老味道、好味道。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我家住在老西门，工作在嘉定县，周末回家，最大的享受莫过于荡一荡淮海路、吃一吃好味道。我总是从家门口花4分钱，乘坐24路车至文化广场站下车（若再多坐一站至陕西南路站则要多花3分钱），沿陕西南路到淮海中路，启动我的穷荡时光。

淮海中路的美食固然蔚为大观，陕西南路美食同样可圈可点。一路往北，蕾茜饭店的盖浇饭味浓价适、伦教糕爽滑清甜，万兴食品商店（第二食品商店之前身）里的奶油话梅糖、袋装猪肉脯料精味正，至今犹爱。我还两次于此碰见沪剧表演艺术家丁是娥。

万兴食品商店就在陕西南路与淮海路口，如今这已是时尚之地环贸购物中心，彼时陕西路西侧的淮海中路只有三处可去，即“两天一园”。一“园”是小而幽雅的襄阳公园；“两天”之一是专营津门风味、尤擅狗不理包子的天津馆，另一个“天”是专营意式西餐、坐落于东湖路口的天鹅阁，那里不仅是我第一次吃披萨之地，烙鳜鱼、烙明虾、烙蜗牛和奶酪焗面技艺独步沪上，一盅牛尾汤更是余味不散，已成绝响。

万兴食品商店的斜对面商家虽少，却都值得一说。其一便是专营鄂味的江夏点心店，店中八卦汤（龟肉汤）鲜醇无比，却不靡费，三鲜豆皮味美乐胃。另两商家却是一对组合，即国泰电影院与上海食品店。无论观影前后，缓缓吃光一根紫雪糕、慢慢啜完一包鸭肫干、细细咬嚼白豆腐干与素火腿，都是精神与味觉的双重享受。

如果说，国泰电影院里面是美女多，那么国泰电影院对面则是名店多、美味多。那一边专营西餐的就有上海西菜社、蓝村西菜社，前者的烟熏鲳鱼享誉沪上，穷荡如我者，更喜店家土豆色拉、炸猪排、罗宋汤。经营中餐的有以一只烤鸭闻名申城的大同酒家，有以一盘鱼香肉丝吸引宾朋的绿野饭店。食品商店更是三足鼎立，海燕食品厂的现烤各色面包香味诱人，上海食品厂的奶油拉花、葱油条是我打包回嘉定、深夜伴笔耕之首选，哈尔滨食品厂的蝴蝶酥、白脱布丁、水果蛋糕是那年月里走亲访友必备的，上海中医学院原院长王玉润教授是家父挚友，每每登门总会手提两个水果蛋糕。西点店则首推老大昌，一款掼奶油杯、一块奶油小方、一只拿破仑至今笑傲江湖。从哈尔滨食品厂往东走，有茅山酒家可小憩，一杯生啤、一份猪油渣、一盘白切猪肝，好不惬意。

继续往东，过思南路，长春食品商店不可不去，店中一味水果羹（是用品相稍逊或已剜去腐烂部分的水果切小丁，加大西米与藕粉而制成）和一味什锦果（各色油枣巧果碎饼干混合），廉而美，深受百姓欢迎，亦是当年简朴社会风气的映射。长春食品店附近的全国土特产食品商场略显高大上，店里汇聚了全国各地的名烟佳酿香茗和各色糖果糕点、罐头食品、腌腊制品，可以说是“一地买全国”的必到之处。

长春食品商店对面的淮海电影院这一侧佳店颇多。首推的是，和合坊弄口的生煎馒头店，那汤美肉鲜皮韧底焦的味道，胜过大壶春。次为光明邨，当时鲜肉月饼也未销售火爆，一款香菇麻油蔬菜包深受市民青睐。其他诸如东华俄菜社的大列巴、红菜汤；高桥食品店的松饼、薄脆饼，无不蕴涵道地乡情滋味。而紧依重庆南路野荸荠食品厂的松子粽子糖与陕西南路口乔家栅的擂沙圆，一硬一软，同样甜美，遥遥相望，相映成趣。至此，我当年穷荡淮海路算是落幕了。

这一路荡、一路看、一路吃、一路思，停不下的嘴巴、止不住的脚步、忘不了的味道、留不住的年华。时光流逝，文中所写的店家、所说的味道，均系个人所爱，难免挂一漏万、以偏概全，无非适口者珍耳。无论文中所述，有多少店家消失了、多少滋味不再了，但那些老味道永润心田。正所谓：老翁如今年已高，闲来撰文逗君笑。乐胃润心人称妙，淮海中路老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