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1月17日 星期日
冰雪禾木 染发探母 敞开 福住先生 “贵州辣” 谢幕里的悲喜与治愈
第19版:夜光杯 2020-12-16

福住先生

袁 风

新冠来袭,东京奥运会延期了,想起了福住先生。去年,白梅花快开的季节去了奈良,住在他的家。

抵达奈良后,北风变紧,一下子有了瑟瑟的感觉。福住先生提前告知在火车站等候。一出站看到一戴帽子的老者站在一辆车旁,正向出口处张望。福住先生个头不高,身体敦实,动作灵活,满脸胡须。寒暄后,搭车前往其祖屋。他家是一幢典型的日式民居,上下两层,前楼和后楼中间是花园。花园里一株百年白梅含苞待放,远处人家的红梅依稀可见。

福住先生的岳父母住楼下,我们住楼上,这是前楼里最大的两间房。房间内摆设齐全,字画器物丰富。两扇拉门吱吱呀呀,总有风入。整理铺盖时,老先生不时扮成怪物与儿子打成一片,笑声在空荡荡的楼里回响。天上的云层很低,北风呼呼,似乎要降雪。午餐包饺子,邀请福住先生一起用餐。他拿来很多小菜,我们对饮了几口。一会儿,他突然有些哽咽,说是想念在美国的孙女了。我拍了拍他的肩,继续吃饺子。不一会儿聊到大原三千院,他说有同名的爱情歌,便唱起来了。曲调很美,“院”的日语发音在老人的歌声里别有味道。

第二天,儿子和他很熟稔了,不时打闹在一起。他们彼此语言不通,用肢体语言玩耍逗乐,偌大的屋子里他们一老一小的欢声笑语徒增许多生气。屋外阴沉风冷,白梅花骨朵越来越多,向阳的地方个别已开,或许明天推开窗户,千朵万朵一下子就绽放了。突然,福住老人从屋里跑出来,手里拿着5000日元,生气地说着英语。我大概听明白了,儿子在角落发现钱,拿起计算器抢着做算账游戏。儿子出来后,一些话没法跟小孩子详细解释,只是告知如果没得到邀请,就不能再到福住爷爷的屋里去了。儿子默许了,楼里少了打闹声,老人待在自己屋子里的时间多了,楼梯口的风铃不时随风作响。

后来一直没有机会和他共进午餐。离开的那天,我们拉着行李告辞,走了几十米后,他急匆匆地从屋里跑出来,远远招呼我们停下。老人穿着袜子站在马路上,身上只有毛衣,没披外套,在冷风里摆手。他说开车送我们去火车站。心里顿生温暖,路上一直在感谢。到车站后,福住先生拿起iPad示意照一张合影。他试图扮成怪兽逗犬子,我们对儿子说跟爷爷闹一闹,小儿硬是不互动。望着老人和善尴尬的样子,我们含笑告别。他驱车快速离去,微薄的几片雪花在落,脑子里一下子想起初到异乡奈良大家融融泄泄时“京都,大原,三千院”的歌声。

福住先生是位教授,从神户一所大学退休后回到祖居经营民宿,这间屋子和他的年龄一样大,年逾七旬。房子是他的父亲亲手建造的,屋里很多文学书都是他父亲藏的,《坂本龙马》《万叶集》《源氏物语》等。原本和妻子一起打理,妻子身体不太好回神户了,其子在美国,含饴弄孙的年龄一个人住在父亲建的房子里。

回来后一阵,收到福住先生的来信,问为什么合影里的犬子不悦?是不是那天他不让他进屋,我们批评得过重,让我们替他给孩子道歉,等等。我们回了一封信,解释了在没得到同意的时候为何不让不能进入别人的私人空间。小孩子很单纯,自然认为不能继续打成一片了,但他很喜欢和老小孩一起疯玩的时光。随后询问院落里的梅花开落了?

福住先生回了信,还附了照片:“今年也开得很漂亮。花瓣开始散落。可以享受很长时间,一个月左右也行。这棵梅花树很努力。神社的红梅也很漂亮。”

照片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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