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1月17日 星期日
冰雪禾木 染发探母 敞开 福住先生 “贵州辣” 谢幕里的悲喜与治愈
第19版:夜光杯 2020-12-16

谢幕里的悲喜与治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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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 简

说来可能有点低幼:在剧场看剧,我最喜欢的桥段,居然是谢幕:场灯灭了又亮,大幕闭了又开,全体演员、乃至主创平安喜乐地雀跃而至——仿佛只经了这一刹那,所有的坏人都变好了,所有死去的都活了回来,那种噩梦初醒、失而复得的欢愉,与几分钟前剧中的悲欢离合恍如隔世。在这“加量不加价”的几分钟番外馈赠里,观众和演员有着源于戏、又出离戏的最直接、最热烈的互动,那种感受,温暖而治愈。

我生性拘谨,很难在公共场合表达个人的情感,即便是对他人由衷的赞美,也往往因为这样那样的顾虑而羞于开口。这在日常生活中问题不大,到了剧场,就常常不无遗憾,甚至生出歉疚来。比如看音乐剧《巴黎圣母院》那次。

剧末,随着卡西莫多《舞吧,艾斯梅拉达》中高昂而嘶哑的几次转调,疼痛和心碎层层推进,到最后一句高音时达到顶点。直到大幕徐徐关闭,人们还没有缓过来。场灯亮起,演员出来谢幕了——死去的爱斯梅拉达娉婷袅娜、重又风情旖旎;身体扭曲了一整场的卡西莫多笑容舒展、脊背挺直,脸上满是让人长出一口气的笑意。这场的卡西莫多,实在太赞了。很多人忙着打开手机,把他苦尽甘来的这一刻拍摄下来,自然就没腾下手来再去鼓掌;而鼓掌的观众似乎也多内敛含蓄,气氛显得有点荡。演员似乎有点失落,礼貌性地两次鞠躬致意便结束了,像一杯苦涩而香浓的咖啡,虽然妥妥地、热热地悉数落了肚,但本来应该是余味袅袅的,却忽然被端走了杯子。我当时并没有觉察到有什么不妥——卡西莫多的结尾唱段太虐心了,出了剧场,我还在一边走一边哭,女儿却在为演员鸣不平:法剧谢幕的传统,是观众除了热烈的鼓掌之外,还有在自己喜欢的演员返场时适当的欢呼和尖叫,演员感受到这份热情,会认为是赞赏和回馈,一次次地冲台鞠躬。而今天的这场,好多人都在忙着拍手机,“尬死了”。

我听了以后有点懊悔:我明明那么激赏卡西莫多,却没有用特有的剧场语言,让他感受到我的热忱。况且现场观众那么多,鼓掌的不差我一个——大概很多人都是这么想的,三个和尚没水吃。事实上从始至终,我们在每一个乐段和精彩瞬间都用尽全力持续鼓掌,如今才意识到对演员来说,“那不一样”。观众在谢幕时的表现,反映了他们对整场演出的肯定和回馈,是演员辛苦卖力甚至燃烧自己地演出一场完毕,最看重的东西。

我忽然觉得有点对不起他们。

后来看男版《天鹅湖》的首演。有人是在上海看了七天又追来北京的,狂热程度和默契显然更高,也更善于表达。我记取了《巴黎圣母院》的遗憾,不再安静,在大段炫技的群舞里,对王后的精彩绝伦大赞特赞,除了热烈鼓掌,也罕见而响亮地尖叫。甚至于在掌声和欢呼声的潮水消退之际,还朝着特别赞叹的头鹅扮演者麦克斯喊了一声:“大白鹅(粉丝对他的昵称)!”已经转身准备离场的麦克斯,显然听懂了这个昵称,回头开心灿烂地笑。

万事开头难,这个口子一开,我便像突破了自我似的放飞起来,还喊了一声“bravo!”女儿笑我:“老简你淡定……您这,典型的中老年追星铁树开花啊,啧啧,这么上头。”我也笑,并没有像以往那样感觉不好意思,反倒想,下次再看《巴黎圣母院》,我要把这全套的场面,原样再来一遍。

事后看演出剧场的公众号文章,说起主创人员对首演观众的热情赞不绝口,我心里便油然生出一丝亲切的喜悦,知道那些涌动着的热情里,也包括我喊的那一声“大白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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