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

一 朵

母亲和二姨，坐在家里客厅的沙发一角，时而窃窃私语，时而高声谈笑，时而眉飞色舞，时而黯然神伤……这一对姐妹，一个已年近古稀，一个也早已经年过花甲。这几十年来，她们总会隔三岔五地坐在一起聊天，聊她们共同的兄弟姐妹，聊她们共同的生活岁月。

母亲兄弟姐妹共七人，她是老大，二姨是老二。在她们的下面，还有我的大舅、三姨、二舅、小姨和小舅。在那个物资贫乏的年代，这一个大家庭生活的窘迫可想而知。从我记事起，母亲和二姨就常常这样坐在一起。当时的她们，都刚刚有了自己的小家庭，开始了另一种全新的生活，但同时又不得不兼顾着原生大家庭的一切事务，包括外婆家一年的口粮够不够吃、小姨小舅的学杂费有没有着落、大舅二舅到了适婚年龄该娶妻生子……

母亲总是说，她十五岁就放下书包进了工厂，为的就是减轻外祖父母的负担，直到她二十多岁嫁为人妇，她的所有收入都贡献给了她的兄弟姐妹。她所承担的责任，远远超过了一个长姐的义务。而二姨，同样在家里帮着外婆打理家事，事无巨细，犹如半个家长，直到所有的兄弟姐妹都成家立业。

兄弟姐妹们都有了各自的生活。母亲和二姨坐在一起，话题就经常在这七个家庭中逡回，从工作到孩子，从收入到开销，妯娌纷争、婆媳相处。时而开怀，时而落寞，时而纠结，时而淡然。而我，就像一个小小的窥探者，在一旁倾听着她们的絮叨，也品味着她们姐妹俩这多年来的心境变迁。

这几十年中，她们各自家庭都经历了各种沧桑：或疾病的困扰，或经济的窘迫，或子女的叛逆，或亲人的离去。她们就像两个精力充沛的斗士，在各个家庭各类事件突发时冲锋陷阵：有时规劝，有时斥责，有时抱怨，有时宽慰；经济上的、精力上的，全力以赴，从不吝啬……然而往往事与愿违，兄弟姐妹们有时也因为她们的严厉和苛责，心生嫌隙，以致相互疏离，引得她们长吁短叹，喟叹自己不为人知的辛劳和吃力不讨好！

直到母亲突患脑疾，再也没有往日的能力和精力去斡旋这繁琐的一切。而随着年岁渐老，母亲和二姨的心境也变得越来越宽容柔和。就如此时，她们坐在一起聊天谈心，回忆她们小时候有趣的事情，回味她们童年艰难岁月中共同度过的风风雨雨。再说起兄弟姐妹们的家长里短，她们不再评论，不作褒贬，言语当中，更多的是祝福和期待。

几十年过去了，她们品尝过生活的悲欢离合，经历过世间的沧桑巨变。不变的，是她们对手足亲情的那种执着关爱和守望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