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翼民
“三日早起为一工”是母亲生前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意思是做人要勤快,连续三天早起做活,可以抵得整整一个工作日。这与俗话所说的“一日之计在于晨”是一个道理。这也许是中国人传统的作息习惯,不习惯夜生活,而是倡导早睡早起,保证充裕的睡眠时间,精力充沛迎接来日的工作。
母亲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她一辈子没有睡懒觉,年轻时要养大一群儿女,不早起是不行的,我印象中,她不论四季、不避暑寒、每天总是第一个起床,买菜、备早餐、上河埠淘米洗菜洗衣物,那挽着袖管裤管、操着脚盆篮子“噔噔噔”冲向河埠的形象让我终生难以忘怀,而她抡起棒槌“啪啪啪”捶打衣裳的声音仿佛仍在耳旁。一度父亲失业而经营一家小面馆,母亲和父亲每天天不亮便去店堂劳作,那一排排夯重的排门板便由父母弱小的身躯一一掮下码好。他们和两位伙计很快就面是面、汤是汤、浇头是浇头一一备妥,一碗碗香喷喷的苏式面便从灶头上端出来,极受顾客欢迎。
父母一早做活去了,家里备早餐的任务便落到了二哥和我的身上。二哥上初中,我则是念小学,我们俩亦总是天没亮就起床生炉子、烧早饭。那时是天天生煤炉的,又得节约柴爿,我们就轮换着使劲地扇炉门。二哥利用扇煤炉的时机温习功课,背俄语、语文和数理化公式,我也跟着背诵课文。很有节奏感,“嚓嚓”扇子声、“呼呼”火
燎声和二哥背俄语的卷舌声相交着,真是美妙动听。记得好多次背得忘情,不觉柴爿火蹿起,竟是燎着了彼此的头发。二哥笑着说,幸亏没有烧着耳朵,不然岂非成了物理中的“焦耳”啦?弟兄俩遂相对大笑。炉子生好,二哥烧早饭时,我就去替老祖母买汤团馄饨之类的点心以及全家的啜粥酱菜。荷叶托着的五分钱酱菜供全家人过粥绰绰有余。这样的岁月虽然艰辛,却其乐融融,让人分外怀恋。
感谢这一番历练。从那时起,我就养成天天早起的习惯,历六十余年不变。当然,如今天天早起,没有必要纯粹忙于家务、也不必早读功课,多半用以锻炼身体。现在流行一种说法叫作“生活运动化,运动生活化”,我觉得很有道理。早起的心情真是好,待我晨练兼买菜结束,整座城市才睁眼醒来。
我自得其乐于这样的生活节奏和习惯,可常常遭到周围年轻朋友的讥笑,他们认为我这种生活方式已经过时,是不会享受生活,晚睡晚起才是当代人的生活轨迹,至少我已经彻底老化,不合时宜,不会享受晚上泡吧、飙歌和派对舞会之类。我不反对年轻人斑斓多姿的夜生活,但也希望他们有所节制。有位朋友告诫夜生活过甚的年轻人说:“多吃半夜饭,少吃年夜饭”,是很中肯的。长期睡眠不足势必减弱免疫力,招致亚健康,甚而疾患来袭。这里,我们纵然不奢望“三日早起为一工”式的勤俭,也期望年轻朋友善待自身,多多珍惜光阴和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