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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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其尧

著名思想家李泽厚先生于2021年11月3日在美国科罗拉多州的寓所中去世。在李先生的大量著作中，《美的历程》和《论语今读》予我本人印象最深、获益至巨。《美的历程》是我在中学阶段读到的最能启人心智的读物之一，《论语今读》则自出版之日至今一直伴随着我，教学研究之余常常翻阅学习，从先生对《论语》各章的“译”、“注”、“记”中所受启迪良多。今仅举一例以申说之。

《论语·述而第七》第22章：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先看李先生的“译”：“三个人一起走路，也定有值得我学习的老师。选择优点而学习，看到短处而改正自己。”简明扼要。再看先生从卷帙浩繁的各家注释中择取的“注”：“《朱注》：三人同行，其一我也。彼二人者，一善一恶，则我从其善而改其恶焉，是二人者皆我之师也。尹氏曰：见贤思齐，见不贤而内自省，则善恶皆我之师，进善其有穷乎？”选择至当。最能予人教益、启人心智的是先生的“记”：“谦虚好学至此，与今日目中无人者大异。为什么是‘三人’？朱（朱熹）注与‘见贤思齐，见不贤而内自省’章相通，但未免过

于死板可笑。其实是说，即使只有两人同行，也仍然有可以学习的对象和事情。”李先生所说“谦虚好学”，不可“目中无人”，道理至简，似乎无甚高明之处。其实不然，李零先生在《丧家狗：我读论语》中对这句看似平淡无奇实则颇有意思的话有切中肯綮的评论，颇有现实意义。他不无感慨地说：我就佩服各种有特殊技能的人，特别是知识分子以外的人，工人、农民、运动员和艺术家。两位李先生都是我所敬佩的大知识分子、大学问家，他们对孔子这句再平淡不过、被王朔嘲笑为“废话”的名言作出的解读却发人深省。

不妨说，这句话看似平淡无奇，实则内涵丰富。即使从语言表面来看其实也是有不少歧解的。首先，孔子说的“三人”究竟是几个人？王力主编的《古代汉语》中说：等于说几个人，并非确指“三”。上引李泽厚《论语今读》中的朱熹注解则明确为三人，其中一人是“我”。钱穆的《论语新解》也从朱注：三人行，其中一人是我。杨伯峻的《论语译注》则说：几个人一块走路。李零的解释是：我和两三个人同行。其次，“行”字到底是“走路”还是“言行”？比如清代学者刘宝楠在《论语正义》中就认为是“言行”。最后，“善者”和“不善者”究竟是指“人”还是“行为”或“品质”？比如，刘宝楠就说：三人之行，本无贤愚，其有善有不善者，皆随事所见，择而从之、改之，非谓一人善，一人不善也。

这句话虽然在语言上有歧解，但所表达的意思则是明确的，也就是一个人无论在什么情形下都应该虚心向他人学习，他人的优点自然需要学习，他人的缺点也同样值得注意，可以借以审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