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四海
“谁啊”,是我和她之间的称呼代号。五岁的她,对别人都可以根据年龄性别,准确地叫人。唯独对我,不叫“叔叔伯伯”,却叫“谁啊”。
孩子的眼睛,最明亮,直抵人心。与小孩对视,恐慌的是大人,因为在一汪清澈见底的双眸里,看到的是自己的窘相。我不知道,在她眼里,我是啥样?
在“谁啊”牙牙学语的时候,一见到我总是先躲开,远远地瞅一眼,然后不温不火地小跑过来,用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正视我,肯定地叫一声:“谁啊!”尴尬的我,只好附和地回一句“谁啊”,以示招呼。久而久之,她知道我是谁,我知道她是谁,却以“谁啊”互称,倒也自成一统。着急的是家长大人,叫“四海爸爸”啊!但她,我行我素,叫声依旧。我呢,配合默契,心照不宣。
放暑假了。不出去旅游,辜负了蓝天白云、海水阳光。但疫情当前,心有不甘、心有余悸。从小习惯“走南闯北”的“谁啊”,今年去哪儿?
“先来我们家住一天吧”,还是太太快人快语、热情到家。“谁啊”从来没离开过她母亲半步,更别说住到他人家。这人生的第一次“离家”,行吗?
在“育儿经”方面,太太和我的“三观”,空前一致。回想我们自己的孩子吴限好,在幼儿园大班时,只要她提出想去小朋友家里吃住一晚,我俩都会同意。一则,我们会考量那位小孩的父母,是否家教有方、规矩严格。二则,我们希望孩子到别人家里,懂得感恩、明白自我。我也常提醒吴限好:人家为什么欢迎你去?你能给人家带去什么?最基本的面带微笑、嘴勤手勤、多闻多问、多做家务……吃完的饭碗自己收拾,床被自己叠,能否做到?最重要的是,不能自顾自,要始终眼里有人。“这事我来!”常挂嘴上……吴限好在实践中学会了一点。回想自己小时候,四岁就跟姐姐坐火车到母亲福建老家,五岁跟着老爸到农村去“下放”。我和太太都有共识:从小吃百家饭的孩子,将来一定不愁“没饭吃”。
“来啦!”……太太居然真的把“谁啊”接来了。好家伙,她自己手提一只儿童拉杆箱,背着双肩包,活脱一个小小花木兰,凛凛然站在门口,很有仪式感。一见我,放下行李,笑问:“谁啊”,在干嘛?看到我书桌上正在写的小楷,她又用那双大眼打量一番,认真地说:你的小楷和我外公的小篆,一样好看。噢,我的天,专业还嘴甜。接下来,我写我的字,她和吴限好玩开了。
自己带来的筷子调羹、牙刷毛巾,有条不紊地拿出来放好。吃完饭,说声“谢谢”,自己一人拿本书坐在沙发上阅读去了,有安静力。捉迷藏,她赢了,说还想玩一遍。我说时间到了,等下回。她也不缠,很配合。第二天早餐,说还要和吴限好再住一天,我说当然好。但讲好一晚,要说到做到。她点点头,有约束力。还有,热情力——只要见我在她家,必和外公咬耳朵请示:可以留他一起吃饭么?我爱吃虾,她都记着。安静又懂配合、热情不失约束——“谁啊”身上的这些美“力”,哪儿来的。
开车送她回家,当我和吴限好听着电台节目在聊非洲音乐时,她还会及时抢答:尼日利亚在非洲。这也知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到现在为止,我还是不知——这“谁啊”,到底是知而(尔)不言?还是知无(吴)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