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全叔

唐大山

海全人缘好，在全庄是公认的。

大家都知道海全疼妻子。他那一代人的疼法不是卿卿我我，而是见诸行动。冬天，北方气候干燥，农家妇女手裂脚裂属于周而复始的季节性现象。海全妻子的脚后跟裂口大，疼痛难忍。

海全往铁锅里舀两瓢水，捡几大片冬瓜皮投进去，把水烧沸。待温度降得差不多时，他用瓷盆盛大半下，让妻子把双脚放进去。他知道水温正好，偏高，烫人；偏低，没效果。

泡好脚，海全左手抓着她脚的前半部，右手用煮得松软的冬瓜皮反复擦拭后半部干裂处。接着，他用针穿过大裂口两侧的厚皮，往返几下，把裂口缝严。几天后，裂口愈合，再过一段时间，那些无用之皮与线头一起自行脱落。

海全对妻子如此用心，对老人如何？

在我们小孩子眼里，收老爷是海全的父亲。海全夫妇从不吝啬，即使自己不吃，也要把好东西做给收老爷吃。

收老爷七十多岁时去世了。葬礼非常隆重。海全披麻戴孝，摔盆执幡，号啕大哭，场面感人。有人说，他哭一下表示了就可以，怎么那么伤心呀；有人说，即使是亲儿子又能怎么样，人心都是肉长的。

多年以后，我带着孩子回家，见到来串门的海全。说起往事，都承认他对收老爷孝顺。在座的一位老者说：“收老爷是海全的叔叔，侄子能那样孝敬叔叔的，我长这么大，只见过他一个。”

男女老少都喜欢和海全聊天。每逢阴雨天或者闲着的时候，他家里聊客不断，有时他也到别人家串门。

海全还是家长里短的调解员。长民从县城回来，没经妻子批准，买了一张按摩椅。夫妻发生口角，双双来找海全评理。海全厘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先对长民说：“这是你不对，那么大的事咋不和家里说一声？赶快给她赔个不是。话说回来，你不是为自己，现在条件好了，你想让全家人都按摩放松，对身体有好处，也不错。”

他转了一下身子，对长民妻子说：“别生气了，长民给你道歉了，没啥大不了的事。你想攒钱为孩子花，钱是挣出来的，不是省出来的。他挣了钱买按摩椅，没吸烟喝酒打牌吧？回家，你先试一下按摩椅好受不好受，就当是长民给你送个礼物吧。”

小两口破涕为笑，手牵手回去了。

海全的皮肤好，穿戴整齐。他常说，时代不同了，生活变好了，老年人不能倚老卖老，自己尊重自己，才能得到别人的尊重。

对了，海全长我一辈，我应该喊他叔，喊他的妻为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