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和母亲合过一张影

赵荣发

我至今还常为一件事深感愧疚：在我保存的所有照片中，我和母亲的合影最少，少到只有一张的地步。

母亲并非出身寒门，原本是沪郊古镇上一个大户人家的长女，嫁给我父亲后，居住在上海一个好地段的弄堂里，生养了我哥和我。不料，父亲早早过世，家境日渐败落，我还在小学念书时，母亲迫于生计，万般无奈下，只能带着两个孩子从市区回到乡下，落脚在那间已被“国家经租”的祖屋西厢房里，这张照片，就是在这之后不久，母亲带着我们兄弟俩去参加她堂妹婚礼时，由一位照相馆师傅拍摄的，从此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和母亲合过一回影，同过一个框。

是因为之后岁月越发艰辛且漫长，少了拍照的念想和机遇吗？是，但也不尽然，因为母亲还健在时，我们兄弟俩都已相继成家立业，我也完全有条件和母亲合影了，包括相机和时间。不是吗？在我的相册里，有不少是我儿子和我母亲在一起的照片，在我的调动下，母亲大多坐在一张椅子上，她的孙儿贴在她的身旁膝下，祖孙俩都笑得那么尽兴。

现在想起来，如果当时我把相机交给旁人，随后对母亲说“妈，我也想和你一起拍张照片”，母亲一定会很开心吧？可我居然一点也没想到，更没有提议过。

我深爱我的母亲，父亲去世后，母亲誓不再嫁，含辛茹苦地把我们兄弟俩抚养成人，有了出息，恩深如海啊！然而潜意识里，我却疏忽了与母亲的那一番亲情。尽管母亲对此十分坦然，从来没责怪过我，在她眼里，我仿佛永远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已记不清有多少回，我在梦里见到母亲，看到她下田回来，一副疲惫的模样，或者看到她在灶间里忙碌着，随后叫着我的名字，笑意盈盈地说：“今天的新米粥特别香，你多吃一点哦！”醒来，我便不由自主地陷入往事，泪水盈眶。

和自己的父亲和母亲多合几张影吧，我的朋友，不妨检查一下你存放着的老照片，或许你也会发现犯了和我一样的错误，只是你还来得及补救，而我，真真切切地只能追悔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