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叶世荪
要说上海话中自带流量的词语,“混堂”可算一个。这个老式公共浴场的点点滴滴,至今仍是不少上海人难忘的记忆和不尽的话题。仅以《新民晚报》为例,近几年专述或提及的文章就不下十余篇;譬如佘建民写的《混堂》、志华写的《老周浦人心中的混堂》、李大伟写的《混堂:世俗文化的温床》、周钰栋写的《混堂堂倌个看家本事》等等。
回顾历史,中国的沐浴习俗和相应的沐浴文化源远流长。说到公共浴场,原先的认识是始于宋代;但是,2018年,对新疆唐朝墩古城的最新发掘,发现了国内首例大型公共浴场遗址,由此刷新了这方面的认知。而称呼浴场为“混堂”,也可以追溯到很久远的年代。
许多资料都以明代郎瑛《七修类稿》为最早出处,其书中专有“混堂”一节云:“混堂,天下有之,杭最下焉……男子被不洁者、肤垢腻者、负贩屠沽者、疡者、疕者,纳一钱于主人,皆得入澡焉。旦及暮,袒裼裸裎而来者,不可胜记。”确实,明代是“混堂”被提及较多的朝代,甚至官职中都设有“混堂司”,专门掌皇宫内沐浴事务。比郎瑛更早出世的苏州人陆容在其《菽园杂记》中记载说:临潼华清宫故址有温泉,“官府掌之,非贵宦无由得浴”;但是“其外别引泉为男女混堂二处,则居民共之”。
也是苏州人的明代文学家沈周,比郎瑛整整年长六十岁,他有一首不太为人熟悉的七律,诗题就叫做《混堂》,诗曰:混堂鸣板日初红,怀垢人人向此中。君子欲修除祓事,小夫翻习裸裎风。未能洁己嗟先乱,亦复随波惜众同。惭德应多汗难濯,不容便论水无功。郎瑛生活的嘉靖年间,出了一本名为《雍熙乐府》的集子,里面也有名为《题混堂》的散曲,曰:气温温涤荡了千家垢尘,暖溶溶包含着一窟阳春。从上述这些诗词描写中可以看到,那时的“混堂”妥妥的就是面向千家万户的公共浴场。此外,凌蒙初《二刻拍案惊奇》、冯梦龙《醒世恒言》等著述中也都有对“混堂”的记录。
再早的元代,也能找到“混堂”一词,譬如在李好古的杂剧《张生煮海》、刘唐卿的戏文《白兔记》等剧本中;金陵诗人谢宗可也有一首《混堂》诗:香泉涌出半池温,难洗人间万古尘;混沌壳中天不晓,淋漓气底夜长春。波涛鼓怒喧风雨,云雾随阴护鬼神;却笑相逢裸形国,不知谁是浴沂人。南宋周密的《癸辛杂识》中提到了位于鞑靼的一处“混堂”,不过,他引用的是元代文人焦达卿的话语:“焦达卿云,鞑靼地面极寒,并无花木,草不过尺,至四月方青,至八月为雪虐矣;仅有一处开混堂”。南宋和元代并存近八十年,周密所述应属元人见识。时间推至更早的唐宋,有无“混堂”的说法还有待考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