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海民
路上碰到老许,背了个一头尖一头圆的皮囊。
“出门啊?”
他说:去打鼓。
“啥鼓?”
“手鼓。”
花甲的人,玩手鼓了?“打起手鼓唱起歌?是那种鼓?”
老许称是,问:你也玩鼓?
“我哪会,只喜欢看眼儿。”
“那我打打你听。”说着,卸下皮囊,一杵,就把手鼓拽了出来,还配了个鼓架,鼓架能折叠,鼓摞上严丝合缝。嘭嘭敲了两下,像在找感觉,瞬间感觉有了,就开始拍打鼓面,一边陶醉状摇头晃脑哼鼓乐。是支陌生的曲儿,不悦耳,碍于脸面却不好说。
鼓一响,围上了人。老许不怵人多,愈加显得从容。鼓敲两下,就知道是个新手。新手哪里撑得住这场面,我借口有事要走,示意他也顺势把鼓收了。孰料一个老女人挺身而出,说锣鼓开了场,好坏也要敲敲嘛!
老许压根就没想撤,恰好又遇到了好事者。我又为他想到了条退路:要打也得有伴奏带呀,干打能打出个啥劲呢?
“有啊。”说话的又是那个女人,随手她就拎出了个播放机,一调就出了动静。“要啥曲?”没人应答,她就随意放了,巧了,正是《打起手鼓唱起歌》。
这曲子老许熟,人堆里的人也会唱,大伙就和着喇叭里的音节哼哼,哼着哼着竟放声高歌,谁还在意老许的鼓艺。
趁那乱乎劲儿,逃离了老许。拐了俩弯儿,是处街心花园,老远又听到了鼓声,循声过去,打鼓的竟是一帮人,又多是上了年纪的。人手一面鼓,又都是手鼓,有个老师在教,教教打打,乱而有序,阵势不小。
见过许多跳广场舞唱歌的,但集结到一块打手鼓的头一回见。先前领略了老许的鼓艺,就觉得这帮人手鼓打得中规中矩。路人中还有闻鼓起舞的,鼓中的喜乐洋溢在脸上。
手鼓并不罕见,但人们近距离接触不多,最多的遇见大概是少数民族舞作配器。其实手鼓历史悠长,四至六世纪敦煌北魏壁画中就有了。这种打击乐器的制作工艺多样,中东和中亚都有。最典型的是维吾尔达卜,鼓身扁平、分圆形或八角形,鼓面用的是羊皮或驴皮。老许后来在微信里则称他的手鼓来自非洲。
我说:唬谁呢?
他说:唬你?你见过非洲手鼓?
我说:非洲手鼓种类多了,有种康加鼓,直径有四十厘米,高有一米,一般两个一组。
他瞠目结舌了。
其实,这话是云南的一位打鼓人说的。
有一年秋天,我在丽江住了些日子。读书泡茶之余,就去街上溜达。当地的一些青年男女,在他们开的店铺门槛上坐着,用腿夹个鼓悠闲地敲,门里隐约飘出些音乐,闲适而自在。我立在那里留心看,发现通常他们都是用单拍演奏,前三下打边鼓的缘,第四下再以手掌平面拍打鼓面。一打打很久,却不感枯燥,安静而舒服。
一家鼓店老板见我屡屡前往看他们打鼓,说送个手鼓给你吧。
我慌忙摇手,解释喜欢欣赏而并非乐于实践,属于叶公好龙。
他说:为什么?
我说:玩鼓要有环境。
老板说:啥环境?这里不多是一个人打鼓?
我说,我所在的城市哪里能寻得到这样能聚合这么多打鼓人的一座城或一条街?
客栈里有只闲置的手鼓,没事了我会装模作样地去敲敲。前台的姑娘懂鼓,有空会给我指点,就那么零打碎敲地打,几天后忽然也觉得有些心到意随了,就觉得手鼓里藏有一个大境界,能慵懒地晾晒心情,体味风花雪月的醇美,还能优雅地品出时光的短长。
而现在,这城,也都是打鼓人了。不同的美好,就是这样不知不觉,进入了生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