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2月22日 星期日
要读作品,特别要朗读 云顶天宫 你家谁洗碗? “漫山遍野,皆可是我” “爷叔”往事
第12版:夜光杯 2024-01-23

“爷叔”往事

许朋乐

1987年春天,我作为上海电影研究小组的成员,随上海电影明星艺术团赴新加坡演出考察。明星艺术团几乎荟萃了上影老中青三代演员中炙手可热的名角,白杨、刘琼、王丹凤、舒适、杨在葆、迖式常、何麟、毛永明、张芝华等。这些都是我熟悉的,出乎我意料的是与上影浑身不搭界的“济公”游本昌也出现在演员阵容中。那时,电视剧《济公》刚刚播出不久,依然是街谈巷议、茶余饭后的热门话题,大街上,商店的喇叭里不时飘出“鞋儿破,帽儿破,身上的袈裟破……”的歌声,弄堂里,孩子们也一瘸一拐、摇头晃脑、拿腔拿调地模仿着济公。因此济公游本昌突然现身,我确实喜出望外。不过眼前的“济公”已经彻底改头换面,一身正装、发丝熨帖,皮鞋锃亮,见谁都满脸笑容,亲切随和、温文尔雅,很像隔壁的“爷叔”。

到了新加坡后,我才明白游本昌来得真是当口。电视剧《济公》同样风靡了这个华人集聚的岛国,播放时万人空巷,一股“济公热”正席卷狮城,上海电影明星艺术团的到来引起了人们的关注,而游本昌将演出“济公”小品的预告,更是吊足了观众的胃口。

第一场演出,场内座无虚席。在白杨老师倾情表演了配乐诗朗诵《我见到了新加坡》后,明星和演奏家相继登场,呈献一台精彩纷呈的节目。其中游本昌的小品是最轰动的,他完全是剧中的打扮,一招一式都再现了济公幽默怪诞、滑稽癫狂,一出场就点燃了观众的热情,引发了阵阵掌声和欢呼声,尤其是唱那首插曲时,游本昌一开口,观众们就放声附和,剧场里的热烈氛围,再一次显示了济公的魅力和游本昌的功力。演出结束后,观众久久不愿离去,争先恐后,要和游本昌合影。游本昌在工作人员的安排下,满脸堆笑,躬身作揖,彬彬有礼满足了许多观众的请求。

第二场演出,剧场依然爆满,观众都想一睹“济公”的风采。游本昌自然明白观众的期待,动情忘我地投入表演。他摇头晃扇,弯腰躬背,腾挪踢蹲,边唱边做,既癫又狂,不大的舞台似乎不够他使的。正当观众为他出神入化的表演发出赞叹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事故突然发生了。那天,作为装饰,舞台边沿摆了一排绿色盆栽,盆栽下就是一人多深的乐池。游本昌没有留神盆栽掩隐的危险,他蹦啊跳啊,来到了舞台边缘,他上身前倾,提腿往下,竟然踏空,坠入于乐池中。坐在第一排的我和摄影师吴兆馥,目睹了这个过程,刹那间惊呆了。仅仅十几秒的时间,剧场的灯骤然暗了,这是眼疾手快的舞台监督做出的果断反应。绝大部分观众如坠五里雾中,不知发生了什么,黑暗的场子里出现小小的骚动。我惊鸿一瞥后,猛然醒了,赶紧一猫腰,进了乐池,吴兆馥紧随我后,快速来到游先生身旁。凭借吴兆馥用相机上的一缕灯光,我们看到他痛苦不堪的表情。他动弹不得,但神志清楚,轻轻告诉我们脚踝受伤了。我立马背起他,由吴兆馥引着向外摸去。这时有人打着手电来了,带领我们小心翼翼出了乐池的边门,经演出组织方的全力帮助,迅速坐车来到当地有名的伊丽莎白医院,值班护士一边安顿游先生,一边用电话找来了骨科和麻醉科医生。医生诊断,游先生骨折了,需要手术治疗。游先生一听,急了。他告诉医生,翌日的演出票已经出了,他必须登台。一开始,医生惊诧,为难,脚都伤成这样了,不能动弹,怎么演?无奈游先生语气坚定、态度诚恳,再三表示自己可以坐着演。两位医生商量后同意先正骨固定,再视情况制定后续方案,确保他能继续登台。游先生被推进了手术间,我们则被安排在贵宾休息室,享受着咖啡和点心。

第二天,演出准时开场,轮到游本昌上台,舞台中央特地安置了一张凳子,穿着破袈裟、戴着破毡帽的济公单腿跳着,坐在凳子上,宽松的裤管完全遮掩了那条伤腿。一切准备就绪,大幕轻轻拉开,一束追光照着济公,霎时,全场掌声爆发,坐着的游本昌依然摇头晃脑,激情四射,以他独有的功架和表情,分寸得体地演活了济公。整个节目一气呵成,很少有人发现他坐着演的秘密。

当然,墙总是透风的,记者很快捕捉到了这条新闻,用感动赞扬的语句披露了这个秘密。这非但没有影响演出,反而提升了观众的热情,人们称道他的演技,对他的艺品操守也十分敬佩,话题里更多了一份真情,场子里自然坐得满满当当。

那次演出十分成功,济公独领风骚,占尽了人气。从新加坡回来,在与游先生相拥告别时,他使劲拍了我,给我一张我俩的合影,反面亲笔写着:患难见真情,永远的兄弟!现在,我只想把这句话改一改,回敬给游本昌:“《繁花》现真功,永远的爷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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