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谁洗碗？

周珂银

以前住石库门时，楼下的邻家有三个儿子。记得那时老大刚工作，老二已上技校，老三好像还在读高中。他们家是立好规矩的，每天晚饭后，由三个儿子轮流洗碗。石库门的灶披间和水槽都是公用的，因而，他家的规矩，邻居们都晓得。

某日，突然发现，他家破“规矩”了。先是老大出来，不声不响的，洗了一副碗筷回去了；接着老二老三如法炮制；再接着，他家妈妈端着一只大镬子出来，里面摞着餐后的碗碟，爸爸又送了几只盘子出来，一并放进水槽里。邻居笑问：你家今天怎么啦？洗一次碗，全家出动。妈妈没好气地说：“三只‘小鬼头’为了汏碗盏的事体吵起来了，他们各扫门前雪，只汏自己的，哪能办？只好由我来收摊头。”是呀，孩子们可以任性，可以“罢工”，当爹妈的不行，必须承担，必须辛苦，必须收摊头。所以，现在的有些年轻人不大愿意当爹妈了。呵呵，有点扯远了。

朋友家买了一台洗碗机，其实不常用。通常只有在碗盏比较多的情况下才会使用。还有便是，她好客，烧一手好菜，经常会以家宴待客，宴请后要清洗大量杯盘，洗碗机便派上用场了。所以，有一次她向我吐槽她老公：“真弄不懂，有时候他一人在家吃饭，就两三只碗，也要开洗碗机，一个多小时，搞一个流程，有啥意思，还费电，就那么讨厌洗碗呀！”不过，据我所知，不情愿洗碗的确实大有人在，那三只“小鬼头”不就是吗？

然而，也有特例。上世纪70年代，我父亲在湖北随县部队工作，我曾在当地一所学校借读。班上有一个农村女孩，因为长期缺少油水，常常感到饥饿难耐。她说家里只有每天晚餐的菜里才会放点油，所以她每次总是争着洗碗，因为在洗碗的时候，手上滑唧唧的一点油腻感，会让她有画饼充饥的想象。这样的喜欢洗碗，让人难过。

嘉敏是我们一伙中性情最好的。每次聚会排时间，她总说随便你们，反正我都有空的。一个人怎么会都有空？显然，她对朋友是迁就的。但是，她对她老公就不那么迁就了。一日，她约我茶餐厅小酌。便开始数落起老公：“我俩最近在冷战，三天不说话了。本来好不容易安排的旅游，因为他的一个发小从国外回来，要碰头，他也不同我商量，就取消了，怎么就不考虑我的感受？”我正在专心啖虾，没接她话茬。她又说：“叫他去电影院看一场电影，他说有啥好看的，以后电视上都会放的。电视和电影的效果能一样吗？同这种人一起生活一点情趣也没有，还不如……”我突然想起了什么，插了一句：“你以前不是说过，你老公蛮体贴人的，你家里的碗都是他洗的。”仿佛一壶沸腾的开水里兑进了凉水，嘉敏不响了。须臾，才轻轻地说：“这倒是的，家里的碗一直是他洗的。他说洗碗蛮伤手的，女人的手要保护好。”我发现，嘉敏说这话时的眼神和语调都变得温和起来，想必回家后的她不会继续冷战了吧。

“四方食事，不过人间一碗烟火”。洗碗，便是家庭的烟火，是生活中最日常的家务活。寻常琐碎的小日子，需要有暖心的烟火气绵延。而那个一直愿意为家里洗碗的人，无疑会唤起人们对家的眷恋和温情。所以，我一说“洗碗”，嘉敏便“中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