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4月22日 星期二
建筑垃圾清掉了 扰民饭店降噪了 你消逝的地方,有我一生的梦
第7版:上海新闻 2019-10-24
抗美援朝时,初恋情书竟成绝笔半个多世纪,她用深情实现承诺

你消逝的地方,有我一生的梦

年轻时的朱锦翔(右)

珍藏半个多世纪的初恋情书

本报记者 宋宁华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这句诗对今年86岁的朱锦翔来说,是用恋人生命诠释的刻骨铭心。本月25日,是抗美援朝纪念日,每到这个时候,朱锦翔总会拿出珍藏的一封“情书”,那是1951年,初恋男友——空军飞行员鹿鸣坤写给她的;也就是在那一年,22岁的他在抗美援朝中牺牲。

在这封“情书”中,没有任何“爱”的字眼,但朱锦翔珍藏至今;为了当年临上战场前的一句承诺,耄耋之年的她远上北大荒,寻觅鹿鸣坤的亲人。最近,在浦东新区周浦镇第一届“傅雷杯”上海最美家书征集活动中,这封尘封已久的“情书”,再次翻开了一段穿越半个多世纪的真情故事。

1 相识

在浦东联洋社区,记者见到了朱锦翔,虽已白发苍苍,但精神矍铄、性格开朗。一进朱阿姨家,门口的一张照片就吸引了记者的注意。一位身材高挑、面貌姣好的年轻女子身着苏联式军装连身裙,意气风发,青春蓬勃。

“这是我当年的照片。1949年,我加入华东空军文工团,后来调到空军二师,能当一名女兵是非常光荣的事。”也正是这段军旅生涯,成就了朱锦翔终生难忘的初恋。“我一直有一个英雄情结,在老家台州有一次无意中见过英姿飒爽的飞行员,后来选择恋人时候,就希望能找这样一名‘蓝天英雄’。”那时候部队里女兵十分受欢迎,许多人热心为她牵线搭桥,有人还想介绍首长给她,都被她断然拒绝了。直到有一天,一名战友说,“空军二师六团三大队有个副大队长鹿鸣坤人不错,介绍你们认识如何?”这次,朱锦翔没有拒绝。

第一次见面,高大帅气、性格直爽的山东汉子鹿鸣坤,让朱锦翔一见如故,完全符合她对“蓝天英雄”的梦想。当介绍人见面后问她意见时,她腼腆地微笑着默许了。

但奇怪的是,鹿鸣坤却没了下文,没有再主动联系过朱锦翔。18岁的朱锦翔第一次动了少女心,却没有得到回应,心里不由有些失落,却也不好意思开口再问。

2 相恋

两个多月后的一天,介绍人突然和朱锦翔说,“鹿鸣坤约你再见面。”朱锦翔马上脸色就变了:“这么久也没个消息,现在怎么说见面就见面?”介绍人看她闹情绪,这才告诉她真相。原来,两人见面后,鹿鸣坤同样对她一见钟情,马上向组织上打报告。当时纪律严明,要大队长才能谈恋爱;作为飞行员,恋爱对象必须严格政审。朱锦翔出身不好,政审碰到了些周折,好在有惊无险,最终还是通过了。得知政审通过的第一时间,鹿鸣坤马上联系朱锦翔。

没有鲜花、没有表白,两人自然而然开始了交往。

“那时候我们的交往既没有花前月下,也没有甜言蜜语。多数时候,我们就是在宿舍里聊天。聊得最多的就是如何争取进步、抗美援朝战争的形势、怎么提高政治觉悟争取入党等。”

要说到“最浪漫的事”,也就是偶尔到上海程家桥附近一个废弃的高尔夫球场。和煦的阳光下,坐在球场旁高高的台阶上,两人之间至少隔着一拳的距离。“我们交往了半年多,最亲密的接触就是握手了。”因为飞行员对饮食有严格的要求,两人甚至从来没有一起吃过一顿饭,每次见面也只是匆匆的几个小时。

虽然马上面临着残酷的战争,18岁的朱锦翔从来没有将死亡和自己的恋人联系在一起。一次,鹿鸣坤偶尔说起战争可能面临的牺牲,朱锦翔脸色马上变了,生气地追问:“怎么可能会死呢?”从此鹿鸣坤再也不敢提“死亡”二字。

到了分别的那一天,两人虽然心里有诸多牵挂,却也只是说些轻松的话题。“鸣坤说,等战争结束,就带我回山东老家,看望把唯一儿子送去参军的母亲,没想到这次分别成了诀别。”说到这里,朱阿姨声音哽咽了。

3 情书

在战火纷飞的年代,书信是唯一维系感情的纽带。朱阿姨拿出珍藏的唯一一封“情书”,其他有的捐赠给了中国国家博物馆等。

只见这封穿越了半个多世纪的书信已经泛黄、薄如蝉翼,记者小心翻开,生怕损坏。在信中,鹿鸣坤是这样向恋人倾诉衷肠的:

“锦翔:我刚从东北回来,收到了你的来信。当时我是累的,头痛、腰酸,阅过信之后,我特别兴奋。兴奋的就是,你能针对我的思想来帮助我。我有这样一个人经常帮助我,工作会更起劲,改正缺点更快,你的帮助是真正的从革命利益出发……”

鹿鸣坤谈革命、谈自己为成为“半个飞行家”的光荣称号而努力,还勉励朱锦翔,“这次我们都去锻炼,你是在战争环境中锻炼,我是在空战中锻炼。你望我当英雄,我望你争取早日入党称(成)模范。”

在书信结尾,鹿鸣坤也小小地浪漫了一把:“现在那里还不冷,满山的大豆、高粱、苞米,都是绿的,有特别一种感觉,有个关外味道。”

沉浸在爱情中的朱锦翔做梦也不会想到,仅仅3个月后,竟会收到鹿鸣坤在空战中牺牲的噩耗,而这封书信竟成为恋人留给自己的绝笔!1951年12月,年仅22岁的鹿鸣坤在朝鲜前线牺牲。

“我伤心至极,却又不敢哭出声来,一个人躲在房间里不吃不喝,躺了3天。”1951年的冬天,成为朱锦翔经历过最寒冷的冬天。

4 重逢

后来,朱锦翔考取了北京大学新闻系,毕业后被分配到兰州,当过记者,也做过兰州大学的副教授。

“但我心里总是有个结,想再见见鸣坤。”1956年夏天,朱锦翔从哈尔滨实习返回北京的途中,特地来到沈阳的抗美援朝烈士陵园。那天适逢陵园关闭日,她决堤的泪水让守门人破例打开大门。在墓前,看到墓碑上恋人熟悉的面容,朱锦翔再也压抑不住悲伤,在阴阳两隔的恋人面前放声大哭……

时光荏苒,一晃几十年,朱锦翔已到耄耋之年。2006年,朱锦翔想到了当年和恋人的约定,决定不再犹豫,完成当年未竟的承诺。

朱锦翔按照当年的地址,找到他山东老家的村庄,却怎么也找不到鹿鸣坤家人的踪影。百般寻找,她终于打听到,鹿鸣坤的母亲在鹿鸣坤牺牲后,被姐姐接到黑龙江居住,再也没回到故土。

朱锦翔决定万里走“北大荒”,赶往沈阳以北千里之外的黑龙江省鸡西市。在热心人的帮助下,终于找到了鹿鸣坤姐姐家。虽然他的母亲已经过世,但当朱锦翔拿出鹿鸣坤的照片时,85岁的鹿鸣坤姐姐老泪纵横,“妹妹,要是我的弟弟还在,我们一家人该有多好!”

朱锦翔在鹿鸣坤姐姐家里一住就是8天,听姐姐讲鹿鸣坤小时候的事情,当年自己和鹿鸣坤相恋的场景,也如电影般一一回放。回家之后,朱锦翔将这段难忘的人生经历写成了一部长篇小说,名字就叫——《一个女兵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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