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 培
前几日,趁母亲大人回乡省亲之际,对家里来了次彻底的大扫除,目的只有一个——做“减法”,清理掉家中那些长期闲置不用的东西。清理出两大袋各色塑料袋,十几个磨出了底色的旧碗碟,几十个不同规格的玻璃瓶、塑料罐,以及坏了的电水壶、不粘锅、净水龙头,林林总总,包罗万象。那几日,垃圾分类管理员一见我就皱眉。他一定在暗自嘀咕,你们家怎么有这么多的垃圾?
母亲是困难时期过来的人,一直有囤物品的习惯。买菜、购物带回来的塑料袋,不论大小,也不管是否干净,通通留下,套在那些不合身的垃圾桶里做垃圾袋,对我特意买回来的正规垃圾袋视而不见。她尤为钟爱各类包装纸箱,大到冰箱洗衣机的,小到快递包裹的,往往会拆平了,藏在床底、橱顶和衣柜背后。至于那些个五花八门的瓶瓶罐罐,她更会不厌其烦地洗净备用,把它们收藏在厨房里的各个角落,久而久之,连自己也淡忘了。
为此,我时常和她起冲突。我质问她,你知道上海的房价有多贵吗?你这样下来,至少占了好几个平方,更别提浪费了多少水资源,根本是得不偿失。她反驳说,你们这些年轻人没有远见,扔的时候随心所欲,临到用时就不免捉急,再去花钱买。我继续反驳,现在网络这么发达,什么东西买不到?为什么要留着这些闲物,搞得家里乱糟糟的?她争不过我,只能气呼呼地回屋,依旧暗中背着我囤各种她觉得有用的东西;而我,也趁着她回乡之际,暗中把各种她觉得有用的东西送到垃圾站。
这是一场没有终点的战争。
我觉得,这不是对错之争,而是生活习惯之争。母亲这辈人习惯了把东西放在身边,看得见、摸得着,这样心里才觉得踏实,实质上是心理不自信的表现。为了自己的固执,他们甚至可以忽略经济成本和时间成本。而年轻一辈如我者,除了有纪念意义的物品外,其他的都是快速消费品,都是可以替换的,因为我们生逢一个自信的时代,我们无需杞人忧天,担心这也买不到那也买不到,更不用为未来囤货。对母亲她们来说,把日子过顺了,有得吃有得穿就可以了,许多地方可以凑合;可对我们来说,我们更希望把日子过好了、过美了,从审美的角度来提升生活品质。
极简主义之所以盛行,正在于它要求你删繁就简,“逼”你只留下你最看重的几个要素,是美学意义上的一种“减法”。
对个人来说,又何尝不是如此?记得刚工作时,我曾雄心勃勃,一口气立下多个目标:五年内,不仅要在英语、设计、摄影上有所突破,还要考一个电算化会计的证,并异想天开,想得个文学大奖。可事实上,五年过后,我依旧离原点不远……由此可见,梦想必须“少而精”,否则容易沦为空想;目标太多,只会分散注意力。后来,随着年岁的增长,我的职业目标也越来越“浓缩”,在我只留下那些自己视如珍宝的东西,放弃那些闲而无用的东西后,反倒一身轻松。其实,在给生活和自己做“减法”的同时,也是在给幸福做“加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