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礼物

◆安谅

老友忻总在家举办六十寿庆，明人欣然去捧场。一大桌人，操办主持的，是忻总的女儿茹，一位在外企打拼了多年的女孩。明人差不多是看着她长大的。

点燃生日蛋糕前，茹站起身来，一身粉红色的衣裙和盘绕成髻的发型，让她既显得活泼可爱，又有几分成熟端庄。她向明人等几位长辈先欠了欠身，然后走至父亲面前，轻轻拥抱了一下父亲后，从包里取出了一张卡片。

忻总微醺的脸庞，此时滑过一丝顽皮的笑意：“你这孩子，不会给我生日礼金吧？”

茹展颜一笑：“这是一份特殊的礼金，爸爸，这是我成年时的一个庄重承诺。”

忻总神情凝重了些，眉毛也微微翘起。

茹莞尔一笑，面对着大家说：“也许各位长辈亲友都不知道，我和父亲之间有一个约定。”

忻总默然无语，那眼神里似乎闪过了一丝愧疚，也有怜爱。

“十年前，父亲知天命之年。我还只有十八岁，刚上大学。父亲对我说，从此以后你得自己养活自己了。我以为听错了，可父亲明白无误地说道：‘你成年了，要开始为自己担当了。’怎么担当？我当时的神情一定让父亲也惊呆了，就像父亲的话也令我大惊失色一般。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难道他想要续弦？想把我这个女儿当包袱扔了？我一时脑袋沉沉的，心里别提有多气，要知道我母亲出车祸，刚走没几年！我母亲如果还活着，他会对我说这个话吗？

‘孩子，你已十八岁了。以后你自己的学费，生活费用，都得你自己来承担了。不过，你放心，在你目前还没有任何收入，或者入不敷出的阶段，我还会给你费用。只是这些费用，都得按银行的基准利率来算利息的，你要在你觉得真正自立的那天，连本带息地还给我。’

是的，你们别吃惊。这真是我父亲当年对我这么说的，我当时愣在那儿好久，浑身冰凉，但我强忍着，不让自己流泪。我想我这做生意的父亲，是不是太现实了，要把铜臭味驱走我们的父女情吗？

我父亲那时也不多说话，他想用手安抚我肩膀，被我的手打了下去。我咬着牙对他说：‘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完全答应。做不到这一点，我绝不姓忻！’我是赌气说着这句狠话的。父亲叫了我一声：‘女儿，你别乱想！爸爸，没别的意思……’我看见他的双眼含泪了，但我不想正视他，转身就冲出门去了。”

茹稍稍停歇了一下，看看各位，又说，“其实父亲对我很好，这么多年一直从各方面照顾我，当然，除了费用，他给了我一些必要的学费、生活费。这么多年来，我也是抱着尽快自立，甚至背水一战的信念，拼命学习工作的。我在读大一时，就开始给人家小学生补习功课，赚些费用，一直到念完硕士，我进了现在的公司，成为公司骨干，拿到了同龄人羡慕的高薪。我今天是要兑现诺言。我要感谢父亲，他用这种方式，提前给我压担子，让我懂得了什么叫自立自强，我真的感谢父亲！当然，大家也看到，父亲并没有续弦。其实他真找到他的至爱，我现在也会由衷地祝福他。”茹诡谲地一笑。

茹把一张银行卡，庄重地递给父亲，眼中已是泪光闪烁。

忻总接过了银行卡，抚摸了好久。然后，去了一下自己的卧室，出来时，颤动的手捧着一张泛黄的信笺。他缓缓说道：“谢谢女儿的礼物，女儿真正长大了。女儿，这也是我要给你的一份回礼。我已珍藏了十多年。”明人借着灯光，发现两行老泪在他脸颊上流淌。

茹轻轻接过那张信笺，目光在纸上扫视了不多久，泪已梨花似地散落了下来。她的双唇颤抖着，叫了一声，妈妈！然后，紧紧地拥抱住了父亲。

那是茹的母亲弥留之际，给女儿的遗言，信中告诉她，她怕自己走后，父亲太溺爱她，要求他在她十八岁时立下规矩，只有当女儿真正自立，或者过了三十岁都还浑浑噩噩时，才能把这封遗书交给她。

生日蜡烛点燃了，微光摇曳，音乐飘漾，置身此情此景，明人和在场所有人的心情，都如这烛光、这音乐一般，波澜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