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珂银
有这样一类朋友,比较微妙。伊不会主动联系你,要是打个电话去问候一下吧,就好像一不小心碰翻了伊的话匣子,伊滔滔不绝密不透风的语速让你无缝隙插话。此时已不再是交流,仿佛是专门听伊倾诉的热线电话。末了,还会借你的主动表示伊的主动:“啥辰光有空,约一约好(口+伐)?我们好久没见面了。”你说好呀约个时间吧。伊马上又将主约方变为被约方,说,时间地点你来定哦。
既然朋友之间还能掏心掏肺地倾诉不可谓心不诚,却又为何总是将自己定位于被动方等待别人的主动,是谦让还是摆谱?费解也。
现今微信时代,一般联络都可以在手机上搞定,如果没啥特别的事,也只有多年的老朋友才会有见面倾谈的需求。而这个约的过程,既是黏合剂又像是筛子,有的人愈约愈近,有的人就在这样的“费解”中渐行渐远。
我欣赏的是我家先生的几个铁哥们,一拨理工男的那款既有诚意又有热情的约法。他们从高中时代一起斟酌报考哪一所大学始,到现在共同商议如何购置养老住房,其间相互关照跨越了四十余年。除了每年相对固定的节假日聚会,他们中的每个人都会不定期地即兴起约。无论是乔迁添丁之喜,还是疾病烦恼之忧,都可以在聚会约谈中分享分担。不需要任何由头,想大家啦,聚一聚本身就是一个理由。
“这个礼拜六有空吗,来我家碰碰头喝下午茶。”或是“有家新开的餐馆蛮有特色,下个礼拜有时间吗?我去预定哦。”等等。起约的人都会给出明确的时间地点,如果没有异议便一锤定音,要是有人时间上发生冲突,便即刻调整。所以每次聚会除了定居在国外的孙同学之外,几乎都能归队。
他们曾是当年重点中学79届理科班的同窗,高考在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激烈拼搏年代,因为学业优秀,得以全部考入大学,成为那个年代令人羡慕的天之骄子。他们以“理工”的钻研和踏实一路走来,如今可谓是同学少年都不贱。
自从张同学出任一家上市公司的老总后,同学中数他事务最繁忙。于是所有的人都不约而同地以他的空档为约期。有一次张同学打我家电话问,明朝有空(口+伐)?碰碰头,后头的时间就说不准了。我先生平时一直说自己忙,遇到张同学约总归是有空的,还说我又没啥事体啰,就等侬召集了。要是遇上孙同学夫妇回国,张同学就是再忙也要从事务堆里抽身,说,“外国朋友”不好怠慢的。所以每次孙同学回国探亲,是这个群里最隆重的聚会仪式。
作为“家属”之一的我经常参与他们的聚会,常常诧异他们对高中时代保留的那份完好记忆。彼此之间的趣事、糗事信手拈来,相互间打趣时还会流露出当年春游时照片上大男孩般的俏皮纯真。那段青葱岁月好像是他们共同酿就的一坛陈年老酒,埋在地窖里,时不时起出来嗅一嗅,可以用来安抚家庭或职场上出现的不如意,可以用来调整心态、滋润岁月,乃至一醉方休,那段岁月是他们心底里一片明净的清风朗月。
原来朋友一生一起走,是心约,是内心本真的延续。友情,唯有真诚方能相守。年复一年的“约”看似平常,久而久之便成就了一起变老的美丽浪漫。过年了,群里又开始闹猛:约起来!这已成为我们跨入新年的共同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