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1月23日 星期六
战必胜 这个春天的花 网上商灯同战“疫” 风与浪 莫让礼仪丢失灵魂 唯一旅程 那一声动人的“汪肉峰”
第20版:夜光杯 2020-03-26

那一声动人的“汪肉峰”

黄玉峰

姜母在睡梦中安详地走了!

她在这世上整整走过了一百零一个春秋!3月4日我去看她,那时她已经失聪,基本不认人了。见我来了,从床上拗起身子,微弱而清晰地叫我:“汪肉峰”!听了这一声“汪肉峰”,我一阵心酸,泪水直往外涌!

第一次听到这一声“汪肉峰”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当时我在松江一学校任教。一个无名小卒,被姜拱绅校长看中,要调我进复旦附中。教育局不放,姜校长派副校长过传忠等人前来争取,未果。姜校长便拖着病体,亲赴松江说情,终于商调成功。

开学前,姜校长请我到他家吃饭。姜母从厨房走出来,亲切地招呼:“汪肉峰来了!”姜家是金华人,把“黄”字读成“汪”,把“玉”字读成上海话的“肉”。这个称呼平平仄仄,很好听。后来,我成了姜家的常客,每听到这一声“汪肉峰”,都感到很温暖!

姜母姓方,曾是个“知青”。抗战前考上杭州的一所护校,积极投入抗战,后参加浙赣山区的抗战干部第三训练团,任务是回金华训练青年学生。后来,为了支持丈夫,她放弃自己的事业,做了“家庭妇女”。

1996年姜公去世后,每到春节我和夫人照例去看望姜母。她总是笑语盈盈地接待我,拿出珍藏的小点心、零食,还要我们带回去。她说话不多,温婉,慈祥!似乎用行动在教诲我:人就应该是这样的!

有一年,我听说姜母身体不佳,前去探望。她正在午睡,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她儿子乃振问她,你看谁来看你了?姜母对着儿子,故意用责怪的口气说:“不是汪肉峰吗?你当我老年痴呆了!”我们都笑了起来!

3月4日那天回到家,我耳畔一直响着她微弱而清晰的声音,怕是最后一声“汪肉峰”了,心里很难过,便写了一个微信给乃振:

乃振,我们已到家。

当伯母叫一声“黄玉峰”的时候,我有一种哭的冲动!在弥留之际,伯母还认得出我,叫得出我的名字!这一声,我不知听了多少遍,每听到这个声音,我都十分开心!但今天这一声让我内心颤动!当年,姜公也是用这种特有的金华口音叫我的!这一个声音,熟悉,亲切!它将永远保留在我的记忆中!

乃振回信说:

感谢前来看望。母亲在一小时后还问我:黄玉峰走了吗?

近期走掉的老人较多,徐大雄岳父岳母先后离世,于漪家老先生十来天前离世。这几位都是过了百岁的。原以为我母亲可以冲冲105的,看来阎王爷没有这么好商量。

疫情期间,姜母的告别仪式十分简朴,除了家属,便只有我和妻子。

我代表复旦五浦汇实验学校和上海写作学会送了花篮,并讲了话。我说,人的一生是要贵人相助的,我感恩姜公姜母像自己的孩子一样关心我。

昨夜难以入眠,写了三副挽联,奉献于姜母的灵前,以表达拳拳之心:

是贤妻相夫终成治校翘楚;为慈母教子乐做当代好人。姜公是上海市第一位名誉校长,由当时上海市长汪道涵亲自颁奖,不愧为沪上教育界的领军人。姜家乃教育世家,儿子女儿媳妇都是教师,众多子女孙辈在各自领域都有出色贡献。

一声呼唤不禁潸然泪下;卌载关怀必将纪念众生。近四十年的关心,一声“汪肉峰”,让我终生难忘。

百岁安然睡去何其福气;今朝含笑辞世得见姜公。姜母一直以丈夫为自豪,床头床尾都是姜公的照片,分别二十多年,她内心的惦念是何等强烈,现在可以在地下见面了。

宽厚仁慈的地母,让二老在您的怀抱中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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