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纸店

□周允中

前几天无意中想起要去拆迁的老弄堂看看，却遇见了已经老态龙钟、多年不见的烟纸店老板“斜头”，因为他生来头斜，所以留下这个外号。

记得当年，斜头很会做生意，深谙薄利多销的生财之道。他把糖果放在玻璃果盒里，分散出售。香烟也是，飞马牌以下，价格低廉的劳动牌、勇士牌香烟，也一支支分散出售。前门因为是名牌，就整盒销售。对面的简易厕所，因为有人急于蹲坑出恭，他又会一分两张地出售草纸。虽然盈利不大，但日积月累，收获也颇为可观。

斜头生意做得最好的时候，是在放暑假的夏天，他骑上自行车，后车架上绑着木箱，去冷饮店批发棒冰，小孩都等在弄堂口张望，一见他骑车回来，便大声奔走相告，“斜头来了，斜头来了！”于是，孩子们一窝蜂地冲出家门，去抢购棒冰。他批发来的棒冰，花色繁多，有橘子、咸水、奶油、赤豆等，赤豆最受欢迎，去晚了，只能够买咸水棒冰了。

冬天，他更会做生意，用高大的广口瓶，腌制了各种各样、甜酸咸辣的泡菜，一分钱可买三片。或者柜台上摆放盐津枣、咸金花菜，一分钱起板，随便购买，十分迎合儿童嘴馋的心理。

斜头最受学生欢迎的是，从旧货店淘来一只半新半旧的无线电收音机，每天傍晚开始，就播放姚慕双、周柏春、杨华生、张樵农等的独脚戏，引来阿拉这批小把戏驻足聆听，无意之中为小店增添了生气和财运。

斜头会做人，见面总是叹苦经，发牢骚。一会儿说生意不好做，钞票越来越少，一会儿说自己又添了个娃，开销越来越大，引得那些老顾客的同情，爽爽气气地掏出腰包，购买烟纸店的物品。

那年月，来他店面闲谈的成年人特别多，他一面应酬，一面做生意，从不耽误。我最常见的是影视明星焦晃先生，他当时住在我家弄堂对面的兰心里，常常穿着一件绿色的毛衣，手牵着小儿，在烟纸店柜台前与老板闲谈。斜头这个时候特别热情，又是敬烟又是敬茶。焦晃的身后，常常会聚拢一批粉丝指指点点，无形之中，替他做了广告。

多年不见，斜头硬拉我进早已关闭的店堂里，泡了一杯茉莉花茶招待我。讲起过去的往事，不胜嘘吁感叹。讲起他的子女，三个子女出国的出国，成才的成才，讲一句：“想勿到我一个开小店的人，现在也能够经常出国旅游，观望，常常去看看孙子孙女了。”我当即祝贺夸奖他，他更是要拉我喝酒吃夜饭。我连忙推辞，推说有要事在身，下趟再来看他。

我步出他的家门，已是华灯初上，满街车水马龙，我不由得感叹社会的飞速发展，更感叹我们这批年逾七旬的老人，都有着一份不同寻常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