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鱼亥豕

施之昊

《红楼梦》结尾提到“曹雪芹先生笑道：‘你说空，原来你肚里果然空空。既是假语村言，但无鲁鱼亥豕以及背谬矛盾之处，乐得与二三同志，酒足饭饱，雨夕灯窗之下，同消寂寞，又不必大人先生品题传世’。似你这样寻根问底，便是刻舟求剑，胶柱鼓瑟了”。注解中提到“鲁鱼亥豕——古代篆书，‘鲁’与‘鱼’、‘亥’与”‘豕’字形相近，抄写易误，后人因称文字形近而传写讹误为‘鲁鱼亥豕’。

去年是己亥年，书画家在作品上落款时用“己亥”，而我所见到的几位艺术家写作“乙亥”。己亥是二〇一九年，乙亥则为一九九五年。干支纪年误写者为数不少，除了“乙”与“己”不分，还有“己”与“巳”不分。这样的失误，对于书画鉴定的干扰还能通过其他方法避免，对于某人年表编纂时的干扰就很难弥补了。

《红楼梦》在传抄过程中的讹误已经成为“红学”研究的一大重要组成部分。人民文学版的《红楼梦》（2009）第七十九回，提到“可知天下古今现成的好景妙事尽多，只是愚人蠢子说不出想不出罢了。”上海古籍版《红楼梦》（1998）则作“好景好事”。“景”与“影”相通。吴湖帆有“梅影书屋”，在印章中则为“梅景书屋”（读成“梅影书屋”）。至于“妙”与“纱”二字，在这里似乎“纱”比“妙”字更妙。王静安先生有云：“文学之事，其内足以摅己，外足以感人者，意与境二者而已。上焉者意与境浑，其次或以境胜或以意胜。苟缺其一不足以言文学”。

汉字字形经历了从篆书到楷书的千年历程，字形演化经历的复杂过程可想而知。单单篆书字体的演化过程已经令人头疼，篆刻家在创作时，一不留神就刻错了字。钱瘦铁先生回忆他曾为袁克文治印，将“克”误刻“充”。篆书克为“克”，充为“充”。陈巨也提到老师曾经教他古代的一种篆书字体叫“玉筯篆”而非“玉筋篆”，“筯”同“箸”，是筷子的意思，这类篆书的笔画和筷子有几分相似，却和“筋”无关。油面筋是我平时所爱，一次在饭店点菜，我说了“香菇面筋煲”，服务员写的就是“香菇面筯煲”。

篆书中有许多字形相近的情况，必须分清篆书某字的字形演变，一些细微的变化，可能就是另一字。草书也有这样的情况，多绕或者少绕一笔，或者绕错地方就是另外一字。文徵明早年名“壁”，他这一辈名字均从“土”字。上海博物馆藏《云山图》上还是“文壁”款，贉上有吴湖帆题跋“明沈石田题唐子畏、文衡山画三家合璧神品”。古代好事者不明就里，作假时将文氏书款写成“文璧”，令人忍俊不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