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庄亦谐《装腔指南》

◎刘蔚

《装腔指南》是一本让人欲罢不能、妙趣横生、充满阅读快感的小书。作者以宽宏的视野、广博的知识，写了一本古今西方知名作家、艺术家、科学家、哲学家、思想家的轶事趣闻录。每篇篇幅不长，短则几百字，多则上千字，用不拘一格的掌故体或随笔体信手拈来，或写那些名人的个性，展现他们的人格魅力，或写他们的创作习惯，呈现他们的癖性爱好，或表现他们超越时代的洞见、其作品的影响。读之每每让人放怀大笑，或击节赞叹。

伟大的思想家、艺术家往往会闪耀出独特的个性光芒。康德终身没有离开他居住的东普鲁士小城哥尼斯堡，他每天极其精确的散步时间甚至成了邻居们对钟的依据。他将请客吃饭也严格地划分成交流新闻、讨论、聊天的不同时段，似乎很刻板很乏味，但参加过康德宴会的客人都说很有意思。那就只有一个解释：只要他在场，严肃的话题也会引人入胜。获得1971年诺贝尔文学奖的智利诗人聂鲁达，临终前遭到右翼独裁者皮诺切特派出的士兵搜查，他平静地说道：“随便看看吧，对你们来说，这里危险的东西只有一样，那就是诗歌。”诗人对专制暴君的蔑视尽在这短短的话语中。同样，毕加索在这一点上丝毫不输给聂鲁达。他在1937年创作的大型油画《格尔尼卡》，是对纳粹轰炸西班牙小镇格尔尼卡的控诉。纳粹占领巴黎后，几个盖世太保在他的公寓里看到了《格尔尼卡》的照片，便问他：“这是你的作品吗？”毕加索冷冷地回应：“不是，这是你们的作品。”

与深邃的思想体系、辉煌的科学成就、灿烂的文艺作品相伴的，往往是名人们的不拘小节、桀骜不驯，甚至是古怪到不近人情。法国启蒙运动三杰之一的伏尔泰临终时，神父问他是否和魔鬼断绝关系，他幽默地回答：“现在可不是多结仇家的时候。”英国哲学家罗素试图裁定维特根斯坦是否有资格获得剑桥的哲学博士学位，不想对方拍拍他的后背，说了句：“不要紧张，我知道你一定听不懂的。”

还是维特根斯坦，只因为不满意波普尔的论文《有没有哲学问题》中的观点，就举起一根烧红的拨火棍要揍他。最有趣的是秘鲁的诺贝尔文学奖获奖作家略萨，有一次在一个电影首映礼上对着马尔克斯的脸，就是一记老拳。原来，马尔克斯给略萨的妻子出主意，教她如何对付丈夫的频繁出轨：“你得假装跟他妒忌的人来一场婚外情。”还不忘补上一句：“这世界上他只妒忌一个人。那就是我。”难怪略萨看见他会怒火中烧，大打出手了。不过，要说刻薄寡义、不近人情，法国启蒙思想家卢梭可谓当仁不让。他虚荣心极强，有妄想症，经常和帮助过自己的人闹得不欢而散。卢梭逃难到英国时，英国启蒙思想家休谟向他伸出了援手，不料最后卢梭也跟他闹翻了。

名人们的创作习惯也是五花八门，让人大开眼界。以文字细腻著称、擅长心理描写的法国作家福楼拜，喜欢大声朗读自己的文字，以检验听赏的效果；假如朋友们不在身边，他还会把文章念给花花草草听。巴尔扎克每天晚上五点睡觉，半夜起床，连写十五个小时，中间全靠浓黑咖啡提神，每天他最多可以喝掉五十杯咖啡。著名摄影家罗伯特·卡帕最出名的作品是那幅反映西班牙内战的《倒下的士兵》，他有句名言：“要是你的照片拍得不够好，那是因为你凑得还不够近。”1954年，他去越南拍摄越法战争的照片，不慎踩上了地雷，炸掉了一条腿。生活和他开了个大玩笑，为了实践自己的创作理念，他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杰出的作家、思想家往往对人类社会的前景具有深刻的预见，其思想具有超越时空的魅力。德国柏林倍倍尔广场的一块铜板上，刻着诗人海涅在一部戏剧中的一段话：“这仅仅是开始。当他们开始烧书时，最后也会烧人的。”若干年后，当纳粹打着“净化”德国文化的幌子，将包括海涅在内的众多“堕落”作家的著作公开焚毁时，人们惊奇地发现，海涅当年的预言是何等的准确！而对异端和歧见的容忍和包容，则衡量和考验着一个社会的文明和开放程度。1968年，法国的学生运动如火如荼，哲学家萨特也卷入其中，以扰乱社会秩序的罪名被逮捕。但戴高乐总统下令将他释放，戴高乐说，把这样一个人关押起来，就如同囚禁了伏尔泰。幸亏戴高乐开明，不然，关押萨特，必定成为他执政史上的一个污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