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头不似老僧“咸”

徐德亮

今年开年，“宅家”成了新热词，我很早就在网上和大家说：“要心平气和，注意卫生、少出门，不让恐慌影响心情，也别给社会添麻烦。”有人问我：“那你准备干什么呀？”我答：“好好练字，练画，练刻印，练刻砚，练大成拳，写新年创作计划，写几篇一直该写的文章，写几部小说的梗概，写几段文化相声的思路……干不过来了。”我心想着，爱学习的，可以好好看几本书；爱生活的，可以好好做几次饭；爱干净的，可以好好收拾下屋子；爱娱乐的，可以好好看几个电影。人无癖不可交，只要有爱好，哪怕是爱打游戏都不会觉得无聊，有慢性病的，伺机调理一下。给你思念的人手写一封信也行啊！

说完以后，出乎我意料的是，几乎所有粉丝都支持。到现在为止，两个多月，我写了四五万字的文章和剧本，画了一百多张画，除了带孩子上网课、盯孩子写作业比较辛苦，真是没少出成绩。

而且，疫情期间，我们“苦禅门下”群里的同学，纷纷在群里交作业，把自己的画上传。由我们的师父、清华教授李燕先生和师母教育家孙燕华先生用语音、图片和小视频批改──大家都这个岁数了，确实很难有这么一大段时间可以专心学点儿东西，也都取得了一定的进步。

有一天，师母孙燕华先生在群里留作业──因为她想到了老舍请齐白石画“蛙声十里出山泉”的典故，那张两边是山，中间是一道山泉，山泉里一群小蝌蚪的画也是上过邮票的名画了──于是，孙老师给同学们出了一首宋诗，是弘一法师很推崇并专门写过书法作品的，道是：

高高山上一间屋，老僧半间云半间。昨夜云随风雨去，到头不似老僧闲。

孙老师要求同学们按这个诗的“诗意”画一张画。并特意说明：“不许只画盘腿打坐的老僧。要是那样的话，太简单了，也不合全诗的意境。”

画诗意，这是中国画的优良传统，不但要求画家绘画功底扎实，而且要求画家的文学修养也要高。画“意境”，不是把诗里写的内容全放上来就是好作品了。齐白石《蛙声十里出山泉》之所以这么著名，就是因为构思太巧妙了。

还有一个画史上著名的故事。皇帝要求画工画“踏花归去马蹄香”，最后夺冠的画作不是画一个百花园，而是画的一匹缓步而行的马，马蹄边飞舞着两只蝴蝶。

孙老师这个作业有意思，但是我不擅画山水，也不擅长画人物，想了半天，画了一张云雾缭绕的山顶上站着一个老僧的，发到群里。我的师弟，也是相声演员的甄齐看见说：“哇，老头儿蹦极！”

群友们都“炸”了，师父师娘也特地回了条消息，说他们都笑得前仰后合。

我想了半天，又画了一张：一把雨伞，立在墙边，伞尖上滴着水──这是昨夜下雨了；一支拐杖，杖上挂着木鱼──这老僧够闲的；墙边是一排又一排的坛子，每个坛子上都贴着一个“盐”字──我看谁都比老僧还“咸”！

凡人画画，追求的，大概就是“趣味”二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