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国庆
晚上,我坐在书房,望见邻家的灯光。黄澄澄的灯晕,独自在夜色里划出一团团弧线。我挺了挺脖子,用眼睛拨开那些弧线细看,能依稀看见邻家窗前男孩的脸蛋。
这个春天,我与男孩几乎每天可以这样“相见”。
偶尔,我望见天蓝色上衣的男孩倚窗而立,估摸着有一米三四身高,他是不是又一堂“网课”上好了?有时,我站起来望窗外,发现台灯光里那个小脑袋好一会工夫摆着同个姿势,想知道他学到哪儿了。间或,我听闻男孩的窗口飘出歌声,很快的节拍,很萌的词曲,只是我还叫不上歌的名字。
窗前的灯,窗里的人。那是读书的人,那是读书的灯。人与灯,因为有书,相互照亮。
男孩的寒假很长,蹚过冬日盼得春暖。窗里面,就是他一个人的课堂。他是学生,疠疫之中他也是自己的班长。虽则不在校园,老师却每天会准时来到他的眼前。久违了的同学同伴,一定充满了想念,预备着跑进春的田野里……经历了这样的“课”,想必他会收获自己的成长,孩子懂得更多,世界也会更可爱。因为男孩读书的灯光,我日日相见的书房似乎知味了不少。我们读的书不一样,但相伴的文字是一样的。我要恳请文字的温暖与春风相随,带上我的问候,吹进孩子的窗口。
我的书房与男孩的窗之间,可见树木的身躯和自由伸展的手臂。我希望他也身心舒展、快乐自在,有时间兴致勃勃地看看树,看看窗前新绿上的风影,以及小鸟“叽叽喳喳”的跳跃。我希望孩子手边的书是一扇更大的窗,那里有长江长城、黄山黄河,有沙漠驼峰、海豚白鹭,有苦难疾患、幸福安康……
窗前有风拂过。想及唐代诗人武元衡的《春日偶作》,里面有一句“春风吹到读书窗”。我此时读来,好像有了新的领悟:为什么一首诗作能跨越千年、流传至今;为什么一代代长于金石篆书的读书人,喜用“春风吹到读书窗”七个字篆刻成闲章,或缀饰书画,或寄情自赏。更有想象力充沛的书法篆刻家,选一枚端端正正的石章,把这句诗刻成窗的样子;蘸了红泥钤于纸上,如镂空的木窗……诗因章显,章因诗美。
读书,窗前,春风。那意境真是好得很哪!
眼前邻家的“读书窗”,是这个非同寻常的春天进入我生活的美。古诗、篆刻里的“读书窗”,是洋溢在艺术形态里的美。今古之美,读书之味,不就深深交融于此时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