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5月03日 星期五
鸟儿枝头乐(摄影) 给别人留个机会 交河故城之殇 图文并茂的《玉荷隐语》 一生专“攻”一件事 一路向南 上海甜
第19版:夜光杯 2020-05-21

一路向南

陶 陶

也是在这样一个充满希望的早晨,我站在他的病床前。

几缕阳光艰难地透过窗户,洒落在白白的棉被上,雕刻出他脸上深深的皱纹。他咳着血,一只手拿着雾化剂,嘴边烟雾缭绕。氧气管随意拨弄着灰白的发,针孔在他的手上留下了斑斑驳驳的疤痕。陪着他的,还有他的孩子和学生,他们神情黯然。

我不忍直视生命的衰落,尤其是曾那样灿烂绽放过的生命,美好的回忆此刻像刀割般落在我的心头。

我最早认识的是他的动物雕塑,在我们家的博古架上林林总总。儿时的我惊叹于它们的栩栩如生,我爱在它们面前一圈圈打转,期待下一秒“小老鼠”就会摇起它的尾巴。我最喜爱的是“骆驼”,它是沙漠之王,它昂首挺胸地注视着前方,使我仿佛置身于茫茫的戈壁滩,看着它朝着远方的夕阳赶路,一步步,高傲而坚毅。

他是把生命献给艺术的人。我听过他十年如一日住在动物园写生的经历。他搬个小板凳,支起画板、拿着笔,沉心静气,一坐就是一整天。他把动物当作朋友,满眼流露出知音的“懂”。所以作品里有青春的热情、有动物的灵魂。他的故事是我为学的启蒙。

我们只有三面之缘。第一次是在他的工作室,他灰白的头发及肩,潇洒倜傥,精气神俱佳,被瓷土染成了白色的右手都是老茧,工作室里摆放着许许多多等待修改的作品。他院子里的桔树结了许多果子,他特意摘了三只金桔塞到我手里,说,你真可爱,什么时候我要给你塑个像。

第二次是在北京,他的作品展出,我们全家特地赶去。他西装革履站在人群中,金色的光束照在他的脸上,他神采奕奕,时间定格在聚光灯下,他见到我很高兴,在我的本子上写下:“今天是小蛇,明天将变成腾飞的龙!”

如今,这第三次,他的眼睛被疾病夺走了光,只剩下渴求。望着他无力的挣扎,我们却什么都做不了。他紧握我的手,浑身颤抖着。我唯有无奈地落泪……

那个冬天,我们一路向南,从残雪未褪去的江西,到阳光灿烂的广东,如果生命也能如此越来越温暖明亮就好了,他却不可避免地在走向寒冬。

我想起了他雕刻刀下“不屈的武士”“站起来的雄狮”……我读懂了它们背后的故事。那是他的爱,他永不向命运屈服的精神,这些动物也因为他强大的精神力量,才拥有了自然与人性的双重灵性而熠熠生辉。

他的精神永不会衰落。它将凝固在作品里,被时间珍藏;他为艺术的献身精神流淌在学生们的身上。他对我的祝愿已变成一股清泉,载着我向前奔流。即使他的生命正走向尽头,他的艺术生涯就此终结,他仍会站在这里,在每件雕塑作品中继续年轻,永远意气风发。

这样的生命何曾不是一路向南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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