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向”和“屋里向”

文/钱乃荣

上海话里，和“外头”相对的词是“里向”。“里向”前面加一个名词，可以表示各种设施、器具的“里面”，如“屋里向”“房间里向”“抽屉里向”；天地、山水、人体等都有“里面”的方位，如“夜里向”“花园里向”“池塘里向”“脑子里向”“肚皮里向”，都是“中、内”的方位。

有人喜欢把“里向”写成“里厢”，但这个表示“方位”的语义，与“厢房”（名词）的“厢”语义离得太远了。汉字都是形音义三结合的。从字义上看，“厢”的词义是两边的房子，如“东厢（房）”“西厢（房）”，指的是东西两旁的住房。“厢”还有个引申义，是“边上”的意思，如梅兰芳《生死恨》一段唱词中有“耳边厢又听得初更鼓响”一句，这里说的是“耳边上”的意思，不是“耳朵里向”。而“里向”是往里去的方向。

再从字音上看，旧上海话、今老派苏州话、老派嘉定话，还有评弹、沪剧里，都是分尖团音的（可以去听评弹、沪剧唱片），所谓“分尖团”是原来有一批字（古归“精组声母”字）读“尖音”，即“z、c、s”可与“i、yu”拼读。如：“厢、相、想”等读“sian”音，这是“尖音”字，而另一批字（古“见组声母”字）声母是读“j、q、x”的，如“香、乡、向”等字是读xian音的。但是现在90岁以下的上海城区人都和浙江地区的人一样不分尖团音了，苏州40岁以下的人尖音也归团了。“厢”与“向”都读“xian”，在读音上已经不能区分，所以会发生写错现象。如果你是苏州、嘉定老年人，听评弹的人，一听就能知道把“里向”说成“里厢”是错了。

我们吴语区有一大批生活常用词是相同的，用字就要考虑到大范围内一致，所以要应用偏老读音的、历史上的通用字，否则你改用了语音变得快的地方的新字代写，那连在上海范围内的嘉定、宝山、青浦等地也通不过。

从语源来看，有人认为“里向”可能是古代“里许”音变而来，姑且留此一说。但对常用的虚词（封闭类词，包括后置介词中的方位词），有些词各地在读音上差异很大，对于音差较大的词，直接用当地音的字来书写是必要的，如上海话第二人称单数写“侬”，而不去考虑本字写作“汝”或“尔”。

还有人把“屋里向”写成“窝里厢”，把自己家说成“窝”，有点好笑。其实，上海话中并没有“窝”这个词，“窝心”也应写成“焐心”。普通话说的“窝”，上海话是说“窠（ku）”的，如“鸟窠”“鸡窠”“狗窠”。与动物不同，人是住在“屋”里的。之所以会写成“窝”，可能他们把汉字当成了“表音文字”。有些年轻人，上海话“屋（ok）”(入声字，注音中k表示短促的韵尾)因受普通话音影响读成了“uo”,他就把“屋”写成了普通话的“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