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瑞瑾
锯朵仔是一种茶,广东乌龙茶,凤凰单丛的一种。东莞的师弟给我寄锯朵仔之前,我俩刚作为特邀嘉宾在长沙校友年会上见过。之前同在一个老乡校友群。年会晚宴上,我俩在柳思维教授那桌不期而遇。后来,偶然在微信里聊天,才知他爱文学,信佛,做慈善,也爱喝茶。他问我,你爱喝啥茶?我说:没有特殊癖好,喝茶于我而言,是体验不同的茶滋味。他有些偏执:我偏好凤凰单丛,黑茶我是不喝的。
我忙说,我喝过兰花香的单丛。他说,给地址,寄些我爱喝的单丛给你。谁说寄茶给我,我从不讲客气,马上飞过去两个字:好啊!
没出两天,顺丰快递过来一提四盒装的茶。打开一看:锯朵仔。锯朵仔?我没问他。网络这么发达,不懂的事情问“度娘”。他问,你收到了吗?还寄了几个工夫茶盏,你注意查收。我不好意思起来:别,茶盏别寄,我有。他不容拒绝的口气:已经寄了,我自己瓷厂的。
好茶得配好杯,我明白他的心意。
几天后,茶盏到了。师弟问,你拍照给我,我得瞧瞧有没有按我的要求发货。检验后,他说,嗯,配了竹编的龙泉青瓷,高矮各一对;还有一对油滴天目,那个你可别送人。我嘴上应着。不出一年,六个茶盏被我送出去四个,给先生留了青瓷高盏,自己剩一盏油滴
天目。“度娘”给科普了何谓油滴天目,何谓锯朵仔。茶盏与茶里的学问可真大啊,当晚,我跟先生说,给你泡锯朵仔。他一脸懵懂:锯朵仔?我说,就是以前你喝过的凤凰单丛,但不是一种味。
我用沸水将铜官窑的盖碗烫了下,取出几克锯朵仔。细紧的条索,油润的黄褐色,将散茶置于盖碗内,它就静卧在盖碗里,盯着我的眼神从容不迫。我闻闻干茶的香,有些陶醉。右手执刚煮开的山泉水,对着盖碗高冲,把第一泡茶汤迅速倒在公道杯,算洗茶也算是洗杯。第二泡,即泡即喝,茶汤柔和甘润,回甘悠长。
观察叶底,黄亮的叶腹被一圈朱红围着,难怪有“绿叶镶红边”之说。问先生,感觉如何?他咂咂嘴,道:单丛的口感确实特别。我笑问,闻到什么香?他端起青瓷高盏,嗅了嗅,又抿一口:有杏仁香!但好像还有别的香味,花香?像是栀子花香,若有若无的。
我现学现卖:所以锯朵仔又叫杏仁香啊。先生笑了:锯朵仔这个名字有意思,广东人爱叫仔,没想到茶也叫仔。我继续科普:因为茶树叶有明显的锯齿状。单丛里还有叫鸭屎香的呢!
锯朵仔生长在海拔上千米的乌岽山下寮,乌岽离东海近。高山云雾本来出好茶,又受海洋气候影响,这跟太姥山的白茶好喝是一个道理。我并没到过乌岽,只是百度了潮州的地图和乌岽山的图片,心里有了茶山的模样。
单丛始于南宋末年,传说跟宋末帝赵昺有些渊源。说小皇帝南逃时经过乌岽山,口渴难忍,侍从认得茶,在一棵小乔木茶树上采摘了些鲜叶。叶尖似鸟嘴,让其嚼食解渴。赵昺特赐名宋茶。这种红茵茶树,慢慢被当地人移植,开始出鸟嘴茶,明朝即成贡茶。后经过繁衍种植,按等级分成单丛、浪菜和水仙。单丛最佳。而乌岽出的,又是单丛里的精品。
每每喝锯朵仔,我总觉着它像一个谦谦君子。不似红茶那样自来熟,再不会喝茶的人,都觉得红茶好喝。单丛需静心品,就像起初我觉得师弟淘气,接触多了,方觉其人品的高贵。他当过兵,对看不惯的事直接地表达不满;他是个生意天才,却常惦记家乡的贫困学子。
我们很少见面,也不常微信聊天。他偶尔戏谑:你别总是在朋友圈发些鸡零狗碎,多发点你的大作,我需要精神食粮。
年初他来参加怀化的校友年会,带了块白牡丹给我。这白牡丹不是花,是福鼎白茶。他知我钟情于福鼎白茶,说,这是禅茶,庙里的师傅亲手制作。
我并没着急开那饼白牡丹,隔三差五还在喝锯朵仔,喝得慢条斯理。
若非真正的茶客,不一定能品味到锯朵仔的好。单丛泡得太久,易苦涩,所以单丛是工夫茶,得悉心冲泡,慢慢品味。我能识得锯朵仔的好,也能感知看似倨傲的师弟心底的柔软和淡定——爱喝单丛的人,若无从容淡泊的心,是难以品味出单丛之美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