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优泽
我的老家是泰兴,产的银杏果名扬中外。银杏也叫白果,泰兴产的白果外壳形似双手合十,故又称佛手果,这也是与其他地方银杏的最大区别。
过去,普通泰兴人家子女成家前总要做一张银杏树为材料的大圆门床(婚床),每家每户一般都有一块白果树砧板,自《舌尖上的中国》播出过银杏树砧板后,一时售罄。
每年的谷雨期间,银杏树主人会购买花粉,用水把银杏树花泡开,让花粉融到水中,选个晴天,用农用喷雾剂桶将花粉水均匀喷到银杏树枝头上,进行人工授粉。初夏时,银杏开始长出,圆形、有绿豆那么大,一个树蔓上一个到多个不等。到了盛夏,长到葡萄那么大,绿中泛白。我最喜欢这个时候的白果,结实、饱满、生机盎然。如果枝头银杏果过多,要主动打掉一点,因为枝头负重日渐增大,甚至会折断,加之夏天风雨较多,挂果过多,也很容易折断。
到了初秋,银杏果长大变硬,外面的一层衣开始慢慢变黄、变软,少量会落到地上,白果价格高的年份会有外村人来捡。中秋前后,差不多熟透了,也就是打白果的季节了。一般是男人爬到树上,用手摇、用脚用力踩晃树干,高处的则用竹竿在树上或站在地上打下来,女人、孩子则在地上捡白果,然后装在粪桶或水桶里,挑回家放在事先准备好的空大水缸里,适量加点水浸泡。
一个礼拜后,白果衣基本软化腐烂了,把白果捞起来,挑到树下或屋后的空地上,把白果衣搓掉,我们称这个过程为“做白果”。白果衣的味道难闻、腐蚀性强,所以最好要戴上皮手套,不然,手会先发黑,半个月后逐步褪皮。做好装到篮子里,到河里彻底淘干净后,倒在院里事先准备好的匾子里晒干,至此,才是我们平常市场上见到的白果。
白果外壳坚硬,里面果仁浆汁饱满,营养丰富。晒干的白果放在干燥处可以长期存放。我家每年卖白果的时候,总要留点下来,过年时,烧红烧肉时放些许,晶莹剔透,又糯又香,或者烧汤时放上几颗,也是很好的。
八十年代初期,我们老家农村收入来源主要靠卖家禽、到乡办厂上班和卖银杏。要是谁家有棵大银杏树或几棵银杏树(挂果的),那这户人家的条件准差不了。我爷爷去世早,奶奶在世时种了三棵银杏树,我家和伯父家分家时,一家一棵,还有一棵归奶奶所有,每年卖白果的钱归奶奶。后来奶奶也不要了,就由我家和伯父家共同拥有。每年秋收季节,父亲总要先挑二三十斤比较大的白果,约上邻居,骑车去离家五六公里的宣堡(现为国家古银杏森林公园)集市核一下价,领领行情。有时会与邻居分头去不同的市场试探,回来交流后再作决策。180粒/斤的白果算上乘的,能卖个相对好的价钱,超过230粒/斤的就很一般了。记忆里,一开始是几毛钱一斤,后来,每年上涨,最高的九十年代初甚至到了32元,个别白果多的人家因此一下子收入大增。于是,老家农村里出现了一个现象:家家户户砍掉钉子槐、杨树、梧桐、桑树、楝树等杂树,门前屋后都种上了银杏树,为了早点挂果,降低了嫁接的高度,增加施肥……整个村庄几乎只剩下白果树。
随着白果价格下降、家庭其他收入增加,卖白果的收入在家庭收入中的占比逐年下降,银杏树的地位也逐步衰落:关注减少了,不专门施肥了,挂果多了后也不去通过撑、吊树枝进行加固防止断落了,不专门买银杏花粉进行授粉了……这两年,更是连白果也不打了,村里几棵近百年树龄的大银杏树以每棵一两万元的价格被卖到城市公园或新建高档小区了。
中秋将至,打电话问父亲今年我家的白果大不大、多不多、要不要请人打白果,他说请人打的钱还比买白果的钱贵,如果要的话,就去买点给我。白果还是家乡的白果,但不是我家的了。我准备明年早作安排,回家打一次白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