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晓涢
心一横,将头缩回被子,接着再睡。
几乎立刻就睡着了,得了一个回笼觉,做了点小梦,睡足一个多小时。
想得好觉,就得横下心来,不去计较这个觉该睡不该睡。按这两年养成的生活规律,当然不该睡,应该起来出门走路去了。但若躺在床上患得患失地折腾,想着本该起床走路却仍躺着睡觉,责备自己,那就只能睁眼睡白觉,觉既睡不着,路也走不成。太不划算。
人生心一横,爱咋咋地,真的,能治失眠。
起床亦未按往日的步骤洗漱整理,站在窗前看我的绿植。冬天的绿植自然是清瘦的,但绿色不减,反添了三分秀气。而且,与瘦人一样显得康健,不像夏天的肥腴中隐含虫病危机,总是可疑。
然后想去大菜场,那就去吧。
很久不去大菜场了。那是一个开办整整二十五年的菜场,过去几乎每天跑一趟,提篮小买。现在家门口就有生鲜超市,丰富又便宜。去菜场的路上这样的小超市还有好几家。有它们挡在路上做拦路虎,就觉得菜场很遥远了,不值得一趟趟地往那里跑。
菜场果然很冷清。从前这里人跟人,根本挤不动。现在站在门口一眼看穿,那么多摊子,顾客寥寥。摊子后面很多熟面孔,有几个打开办起就在这里卖菜,一张面孔看了二十五年,熟悉程度胜过曾经与我同路而行的女人。但我认得他们,他们未必记得我。有个卖豆腐的胖子女人,我第一回来这里买豆腐她就在,穿着簇簇新的工作服,卖国营豆制品厂的干子豆腐。现在还在,还是那样胖,并不显老,脸上线条与那时比稍欠柔和而已,说话还是那副胖子们特有的爽朗腔调。我天天买她豆腐的时候她和我熟,见面招呼打得热络。只要半年不去她就忘了,很陌生地看着我。然后又熟,然后又陌生,五次三番。今天去又眼生了,很客气地问我买点什么。
本来没打算买豆制品,忽然看到有卤好的蓑衣干子,欣然买了半斤。
小时候爱吃蓑衣干子,更是我家老棣的最爱。此物在市场消失已久,被一种油炸干子顶了名字,现在人多已不认得它的真实面目。胖女人说,这是以前厂里老师傅做的,现在已经找不到这样的刀工,人工也贵,不划算了,以后只怕要失传。蓑衣干子用花刀,在一块干子的两面各下十几刀,用力适度,并不切断,切好后将干子拉开成网状,下油炸过,再下卤锅,成品多少有点蓑衣的样貌,所以得了这个名字。因切得较细,又炸又卤,特别入味。缺肉少荤年代,它就是我眼中的肉食了,相当解馋,故而难忘。
在卖藕的女人那里买了两筒野藕,想来她也不认得我是谁了。野藕最粉。
买了粉蒸肉,可以用野藕垫底。
又买了削好的玉白色糯芋,也可以垫在粉蒸肉下。
今晚就是粉蒸肉了,垫藕还是垫芋头却还没有想好。
菜场的菜,看上去比超市灵醒。卖菜人个个和蔼可亲。以前的几个恶面孔现在也都笑眯眯的。价格普遍略贵一点,块八毛的差距,其实不大,以后真的可以多来。
好多东西都想买,背囊有点装不下。买了点豆丝,想好午餐豆丝炒鸡蛋,就有点迫不及待。
回家坐着打盹。感觉这清如水的日子过得安静而且俭省,就拿俭和静拼在一起做个题目。
翻词典,原来早就有了,是个现成词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