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1月27日 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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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版:夜光杯 2021-01-30

最冷的那一夜

吴 越

上海最冷的那一夜,户外并没有感觉很冷。也可能是我们穿得太厚了,寒气一时之间来不及渗透。我和女儿都只露出一双眼睛,像熊妈妈和熊宝宝。

每周五晚上六点半,在离家一公里外的一个画室里,六岁的女儿有一节创意美术课。平时,我都是骑电瓶车送她,雨雪天会打个车。但是今天,我临出门时忽然改主意了。“多难得的大冷天啊!妈妈都没有经历过-5℃的上海!”我大声向她说,“我们一起散步过去吧,看看究竟有多冷。”

女儿被我唬得一下子盯着我,连连摇头。我更加来了兴致,掏出一颗巧克力,“吃一颗,暖和暖和,然后我们就出发,怎么样?”

现在,我们手牵手走在宛如静止了般的夜色中,连女儿嘴里起劲的咀嚼声也渐渐平息了。我们走出了小区门,在显得格外漫长和辽阔的路面两边,除了香樟,所有远近高低的树几乎都脱光了叶子,层层叠叠的枝条交织错落,在朦胧的路灯光晕中,像灰色的烟雾般上升、弥漫、散去。一切几乎都是凝结成块的,像是被低温冻成了一个整体。就连“唰唰唰”在马路上疾驰而过的小车,也只是让路面的寂寥偶尔被分割开,随即又准确无误地合上。

就在这时,在路的东头,有一个明晃晃的东西进入了我的视野,就像是谁家的浴室里开了浴霸、从玻璃窗里透出的光。光泽在金黄与银白之间,出奇地巨大,离奇地低,可又无限温柔,毫不恐怖,只让人感觉到欣幸。

隔着毛线手套,我戳戳她的手心:“快看,大月亮!”小小的人儿还没建立起对天体的敏感,脸庞与视线调整了好几个角度,终于与月亮迎面相遇。

“好大呀,就像一个大气球。”她想了想,又补充道,“可能只有医院门口卖的气球那么大吧。”

我大惊小怪地说:“你知道吗?此刻,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们俩见到了月亮。”

“不可能!”

“你想,大多数人现在都在家里吃饭呢,或者在匆匆忙忙地下班;开车的人也看不见,因为月亮刚刚升起来,太低啦,你看,才比路灯高那么一点。”

女儿偏过脸来纠正我:“也就是三层楼四层楼那么高,和路灯差不多。”

路程已过半。我们决定在一个相对开阔的路口站下来,仔细地看一会儿月亮。月亮映照着如烟似雾的灰色树梢,前者庄严明洁,后者陡峭幽深,如舞台上精心绘制的景片。而我们,就是一束追光打着的两个幸运儿。

在那一刻,我想起最喜欢的绘本《月下看猫头鹰》。一个宁静的冬夜,父亲带着孩子,穿越雪原,去森林里看猫头鹰,不是每个人都能恰好见到它们。作者的文字优美简洁,值得背诵,“出去看猫头鹰,不需要说话,不需要温暖舒适,也不需要别的什么,只要心中有一个希望。”又想起幾米的《月亮忘记了》,男孩与月亮成为朋友,奢侈得近似荒诞,是一则时光的寓言,“他们在无意间相遇,却为幽暗的生命带来温柔美好的光明。”

走走停停,十来分钟,步行抵达了目的地。女儿脱鞋时,她的同学、一个小男孩一阵风似的从地库楼梯上来。他们匆匆交谈了几句。

“你看见月亮了没有?”她问。

“月亮?好像看见了,我坐在车里,忽地一下子就过去了,没看清楚。”他答。

女儿朝我转过脸,眼睛里全是笑意,我也是。我俩谁也没说话,甚至只是挥手告别,可有个声音在特殊的波段里回响。

那时那刻,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们俩见到了月亮。这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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